“还不过来?”
慕容冲紧蹙眉眼,半晌从地上站起来,却也没按着指示坐到他身边去,而是择了一处不远不近的所在。他入座后,苻坚许久未有什么后话,提笔在方才正审看的书简上认认真真书批几笔,这才笔带卷一并放下。
慕容冲以为他总算要叫人将他带离了。
“咱们之前见过。”
慕容冲莫名其妙抬头对上苻坚的眸子,一片目色融进眼中略有不适,这天方夜谭的说法不知叫人怎么回复,想了想却又不好不回。
“我不记得曾见过您。”
苻坚把目光收回去,慕容冲便松下紧绷的肩背。
“那你如何知道向朕下跪?”
慕容冲想也不想便答:“在邺城太极殿上……”
苻坚轻笑一声,不再说话,过一会儿由慕容冲自行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矛盾,似是略有些尴尬地将头低了下去。
“朕所言并非在邺城。”
几句话加上方才口出的笑话,慕容冲似乎已不再如方才紧张,反是略略放松下一些,烟目一番流转,壮着胆子主动问道:“您说的,是在何处?”
“记不清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苻坚说。
“多少年前?”
苻坚看了他一眼,对这不恭的问话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而后答道:“约有十几年了。”
“不可能。”慕容冲摆手道:“我今年不过十几岁,您想必记错了,那与您一面的人定不是我。”
“凤凰?”苻坚突然唤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慕容冲一诧,甚将称呼尊敬都忘记了。
苻坚笑了笑,不说话,又低头去翻动案上堆积的书卷,一旁慕容冲垂首移目将身坐正,静静待过一会儿,忍不住轻咳了二声。
“着凉了?”
语气中带着诚挚的嘘问,慕容冲抬头狐疑睃他一眼,却未作过多停留,只清清嗓答了一句:“是。”
“这一路上辛苦,随迁百姓不乏老幼病弱,该是不少人着凉吧?”
慕容冲眼珠子又转了一圈,藏了些心思在里面,又答:“是。”
“今夜宴会过后,派些随军的医官随你出去,替百姓捎带些药、衣物,外加诊治,当作朕替你长兄做的体恤。”苻坚看了他一眼,见慕容冲一双眼眸亮起,甚还俯下身去一拜,道:“谢陛下。”
“宋牙——”
慕容冲回过头,正看到方才紧闭的大门被推开,那个将自己领到此处的内监躬身碎步到了跟前,像是未曾注意到他,俯身只应上面的话道:“陛下。”
“如何办事?竟将新兴侯的幼弟误领了进来?”
宋牙与慕容冲同时一惊,都惊在“新兴侯”三字上,慕容冲看了看苻坚,又看了看宋牙,而宋牙倒是老练到率先反应,依按着要说的话来:“是,陛下,底下人办事不利,我这就带新兴侯幼弟出去。”
第五十五章 不如
“……兄长?”
不远一幅背影模糊,陌生的衣冠罩住陌生的一份落寞,仿佛这骨架本就撑不起一身玄滚金的贵,可一旦脱换下来,第一眼总归不适。
就如同宽袍大袖的汉人缓慢展开所绘的屏画,远黛层层忽勾出抹人形,袖袂融入云雾,该有眉眼的所在草草一笔墨水当做翩飞的长发,叫人乍看不知魑魅魍魉,反正不是主角,可若遮去了,却又觉得画中的山水着实凄凉了几许。
莫名一阵细细密密的麻痛,钻到脖颈,犹如盘伸出长针刺穿了苦胆又堵住咽喉,一时难言。
春天疯长到漫山遍野的野花杂草再如何不堪,到了冬天枯凋一片,也总会惹一些唏嘘,何况是……
慕容暐转过头,第一眼瞧见了宋牙,踌躇了一会儿,总归还是矮了一桩,低眉束目之间慕容冲已小跑了两步到了他跟前。
“你去哪了?”
慕容冲抬头看着他,眉梢动了动,又回头一瞥宋牙,后者微垂首示意,带着几人很快走远了。
“秦人将我领错了地方。”慕容冲说。
“那是秦王身边的侍郎,宋牙。”慕容暐向左右警觉地审看,眉间挂上几道沟壑,很快又将眼睛烙在幼弟身上。
“我知道,我在别人面前又不这么说……”慕容冲偏过头去,说话没了底气声音也渐弱下来,到终了必得看嘴角牵动开合才辨认得出他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慕容暐吸了口气,不说话。
“母后……母亲应是受了风寒,夜里总发冷。”过了一会儿,慕容冲说:“你能不能去……”
“凤皇。”慕容暐闭了闭眼,打断了他的话道:“再不是我说了算的时候了。”
“席左设得远了,比正着下首,都快点,陛下过会儿就要到了——”
张蚝手拥兜鍪,堪堪侧身躲了些冲撞,一路脚下曲折拐弯,至到前去,寻见赵整正拢袖虚眸站在手忙脚乱的一群人中间偷懒,上下眼皮交兵打架,若非他在前咳嗽了两声,恐怕就要这样站着睡去。
“嗯?什么事?”
张蚝迈脚将手和嘴凑到赵整耳侧讲下一番言语,话毕了,就将脚收回,观得赵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沉下眸子思索起来。
“嗯……”
“可要现在立刻去回禀陛下?”
“这倒不必,这样——”
宴席上是一派久违的热闹景象,寒暄笑语此起彼伏甚将几盆炉火都带得更旺了一些,虽是如此,却与某人和某些人无什关系。
这世上总有些人侃天谈地都能红了面赤了耳,慕容冲却觉得自己的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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