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霜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俩离得近,赵知北薄唇抿紧了,白白净净的脸上泛起红霞,褪下官服只剩一身襕衫,没了那身袍服带来的端正,整个人便好像也不一样了,像一片无瑕的雪地。
在狱中的时候他经常想起赵知北,但他那会并不十分明白是怎样的想起。想他的脸,想起他的手翻过书页的时候碰到自己,想起那一回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也想,赵知北来看他是情分,不来呢,不来对他也没什么,不过是路上换了家店而已,他能等到吗。
这会事情多,他自己的生计,赵知北的仕途,都渺茫着,等着他俩去打理,原本没空去再想什么别的,但是偏偏就是这会,他呼啦一下就全明白了。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典故,但这些事,饮食男女,原本就不用人教的。他想他喜欢赵知北这件事,就好像这会他想亲一亲他的唇一样,再清晰不过了。
赵知北闭着眼,好像并没睡着。他愣了一会,也是在犹豫,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赵知北的酒量自然不会差,不然他哪里敢在春闱的时候做那样的事。
他没真的醉死,但也没睁眼去看燕霜做什么。他直觉燕霜有些不对,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总是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而至于是怎样的不一样……他却不知道。甚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廉耻与情爱向来离得不远,他微微清醒了一下,想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以至于失了心神,但转念又想,如果燕霜当真要做些什么……
似乎那样也很好。他闭着眼想了一想,一会觉得那样也很好,一会又想起前朝流传下来的、他看过的不入流笔记里头,有年轻文官如何被狎弄,又如何落在众人的眼睛里,当做个玩物也似,于是便立时战栗起来,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
他猛然睁开眼睛。
燕霜站在他面前,正盯着赵知北的面容出神,一瞬间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就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实则呢,竟是似乎一下子对各自暗怀的意思都心照不宣了。
“赵……”
燕霜的话没说完,赵知北就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燕霜看着他的背影没了,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干了,没说话。他店里原来没账房先生,都是自己兼着,此刻便也是。他的账目大多数被弄得不知道哪去了,所幸在自己家里放着的那些最重要的部分还在,慢慢走过去,拿下来,算着这一番折腾下来要几时才能补回损失。算账是个麻烦活,他做着做着,天色便黑了,但赵知北还是没有回来。——是不是便不回来了?燕霜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这个事实,竟好像没什么知觉,只对自己点了一点头,就算作知道,然后有些茫然地继续算,直到忽然又想起啪嗒啪嗒的一阵拍门声。
“你回来了?”
燕霜没想到,是赵知北。赵知北手里拿着个卷轴,往屋里来坐下,低声道:“我忘记要把这个给你了。这是底本,新的牌匾我找人去刻了,还没拿回来。”
燕霜接了,展开看见是四个字,知道这就是赵知北去狱中看他那时所答应的,要给他写新招牌了。
“你怎么走的那样急?”他惊喜地笑了一笑,忍不住问。
“可能是……醉了。”赵知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答。他拿醉了当幌子,见燕霜信了才放下心去,并没说出其实是自己当时被燕霜的心思惊了,走出门被冷风一吹才忽然清醒,觉出比起反感,他更多的甚至是胆怯。
燕霜摸了摸那卷轴,很高兴地收起来。他做这门生意,一向把朝官休沐的日期都记得清楚,略想了一想就对赵知北说道:“明天又不上朝的,这么晚,你就不要走了。”
听到留宿,赵知北本以为是有别的意思,但燕霜却似乎彻底收了心,再不显露一点,倒令赵知北觉得是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那晚在客房睡了,早上早早起来,燕霜照旧招待着他吃了早饭,他才一个人披上衣服,慢吞吞地往家里去了。
谁知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多事之秋,燕霜本来打算在另一条街开新店的钱在这场变故里花得七七八八,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赵知北则被皇帝看中,突然派了个新职,跟着往京兆下头的一个县里去了。去的那日他没见着燕霜就没能去告别,一走便到过了年关开了春,他的老师秦理当真要致仕了,这才紧赶慢赶地回来。
在外面待久了,这些事情就仿佛都远了淡了,但一旦沾上京城的土地,就都呼啦啦地潮水一样铺天盖地。许久未见,燕霜的店怎样了,他人又怎样了?是还是一个人,跟从前一样爱笑能说,见到他还会欣喜,又也许几个月不见早已经抛在脑后。
他自己的年关是在官署里一个人过的,除却几首冷清清的诗词便没什么所得,燕霜呢?他在京城一样没有什么亲人,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吗?还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冷,便娶了妻子作伴,或者找了别人作伴……
问题太多,多到他连所谓“近乡情怯”都没有了,回到家去,略想了一想,便决定换了衣裳去燕霜的店里找他。
赵知北嘴里咬着簪子,一只手握着头发另一只手翻动着桌面几个月堆下的往来信件,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微笑。
过几日要去送老师还乡,至少这一回也算得平安致仕;他自己则要等着面圣述职,往后的路总要一步一步走。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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