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屿不再看他,转过身整理起桌上的餐盘与残羹剩饭。
方鹿鸣憋着一口气,见靳屿一直不跟他说话,反倒是他率先沉不住气地开口:“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靳屿头也不抬,顺着他的话问:“好奇什么?”
他转了下眼珠,掰着手指数着:“比如,之前在给谁打电话啊,在聊什么内容啊......”
“那你说说看。”
方鹿鸣见他回答得如此敷衍,有些生气地咬起了筷子。
筷子很快就被靳屿抽走,顺便物尽其用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瓜,轻声道:“如果你想说,我便会听。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会等着你开口。”
方鹿鸣怔住,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很感动?”
他拼命点头。
“那你得补偿我。”他凑到他的耳边,戏谑地说,“帮我洗碗。”
方鹿鸣原本积在眼底的泪水一下子收了回来,生气道:“你刚才跟我说这么长一段话,就为了让我去洗碗。”
靳屿又恢复了原先那张冰块脸,语气淡淡的:“不然呢?”
方鹿鸣丧气地垂下头:“好吧。”
不过他在这里白吃白喝地住了这么久,还没有为其出过一份力,他向来吃饱喝足便直接去洗澡,或者躺在床上翘着脚尖玩手机,现在想来还有几分难为情。
盘子上油污粘手滑腻,他有点嫌弃,索性将它们一股脑地扔进洗碗池里,不凑巧地压碎了一个调羹。他心惊胆颤地瞥了眼坐在客厅的靳屿,见他毫无反应,顿时松了口气,将碎片一块一块挑出来扔进垃圾桶。
他是个家务苦手,平时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会儿手上糊着大把的洗洁精来回搓弄着饭碗,两者都滑不溜秋,他暗自加重力道不让它从手中脱离,然而愈是用力愈会适得其反。
方鹿鸣心灰意冷地将碎片扫进畚斗里,背后一阵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只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空气有瞬间的凝滞,他本以为靳屿会劈头盖脸地对他说声“滚”,可没想到他强行握住自己的手腕,将掌心摊开,掰着手指认真地打量着着,似乎在检查上面有无伤痕。
“还好没受伤。”靳屿放开手,而他的手背上仍残留一丝余温,让他感觉心中空落落的,随后前者又开口,“把地上东西收拾好,出去。”
方鹿鸣面上一红,小声驳斥着:“我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个......”
靳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个不需要学。”
他张了张嘴,又把头垂了下来:“好吧。”随后悻悻地走出厨房。
被洗碗的事情一耽搁之后,他差点将要紧事抛到了脑后,只不过在刚才的折腾之下,他的心情远没有像先前那样异常沉重。
如果一个人的生平可以归分成不同种色彩,那么鞠橙橙的前半生是明丽鲜活的彩色,而后半生像是遇上了一场浩浩汤汤的洪涝,将整个世界倾颓扭转、土崩瓦解,只吝啬地留下了黑白灰。
方志南跟方路远的妈妈林子妤一直都是一对被旁人艳羡的模范夫妻,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那场二十多年前的婚姻形同虚设,不过是一场利益相同的政治联姻。两个人貌合神离,而方路远的出生全然是为了堵住他们长辈啰嗦的嘴。
好在方志南跟林子妤还算有一颗良心,加上他们“事务”繁忙,方路远自小被扔进军区大院里由他爷爷照看着。而方志南向来自命不凡,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的原则,将鞠橙橙和方鹿鸣也安排进院中的一处住所。
鞠橙橙动过很多心思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可最后还是被方志南轻而易举地捉回。两个人争吵过无数次,甚至拳脚相加,一回方鹿鸣躲在衣柜里想跟鞠橙橙玩捉迷藏,方志南却在此时突然大驾光临,两人很快便吵了起来,最后以方志南不耐烦地扇了她一巴掌告终。他的手劲很大,鞠橙橙被打得身子一歪,顺着惯性向后跌去,岂料被桌子的尖角砸中了后脑勺。
方鹿鸣透过衣柜的一道缝隙向外看去,满地的鲜血吓得他心跳骤快,不禁捂住嘴巴,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此时他蜷缩在沙发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处地方出神。
方志南跟鞠橙橙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这场轰轰烈烈的电影终于宣布落幕。鞠橙橙大概去追求她自己以为的幸福,可是她忘了最开始将她推向深渊的并不是方志南。
而是......
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原本紧咬的唇瓣被人用手指拨开,随后用指腹轻柔地摩挲起来。
他回过神来,就见到靳屿垂头凝视着他,目光深沉专注。而这个动作实在亲昵,他感觉自己耳朵尖有点发烫,不禁向后挪了挪,与他保持些距离。
靳屿干脆坐到了他的旁边,将一杯温水放在他的手里,让他用双手捧着,问:“不开心?”
方鹿鸣点头又摇头,轻声说:“其实也还好,我......我小时候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导致现在的性格就是这样——可能一开始,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无理取闹、骄纵叛逆、爱爆粗口......”说着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啊,我实在太恶迹斑斑了。不过,你不知道的是......”
“我知道。”他语气认真地开口,将他头上的一绺翘发抚平,缓缓道,“而且你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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