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见到方路远的脸上写满恳求,心头一暖,不由点头。
这张饭桌上围着的一圈都是小孩,童言无忌,什么话都敢说,甚至不会像大人那样低声掩耳。因此那些指责谩骂他听得一字不落,甚至有个小孩还当着他的面数落起他母亲的种种罪证。
他麻木不仁地听着,眼睛看向那一道道菜肴,有虾,有螃蟹,还有他最喜欢吃的蛏子。他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小时候没人给他剥壳,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力更生,可小孩子的皮肉细嫩,后来他的手不小心被虾壳划出很长的伤口。之后他就对这些带壳的东西有心理阴影,不敢再去碰它们。
而这时,他只觉得什么也不吃、自顾自喝手上的橙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方路远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好奇问:“哥哥,你不饿吗?”
他摇头,只能说:“我不喜欢吃这些。”
“哦,那我带你去吃别桌的菜。”
方鹿鸣正要开口拒绝,不料旁边的小孩便不满道:“有的吃还一个劲地挑剔,真是给脸不要脸......”
方路远立马打断他:“住嘴,不准你说哥哥的坏话。”
方鹿鸣喝完最后一口橙汁,突然站起身来,轻声道:“你们先吃吧,我想走了。”他不想再等鞠橙橙,说不定后者也早已忘记他的存在。
仍是冬天,凛冽的寒风像是女鬼歇斯底里的吼声。他走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围巾手套都落在里面,也懒得再往回走,不禁搓着手,将脖子缩得短短的。路灯很暗,他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但是能看到自己呼出来的白气——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会腾云驾雾,还会七十二变,仅吹一口白气便能让妖怪现出原形。后来他上小学,这才知道这种现象叫做液化。科学总会让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变得条理与逻辑化,这大概就是现实与梦境的差异,可那又怎样呢?他宁愿沉浸在虚假的童话中。
这时方路远终于追上他的脚步,路灯的灯光不似厅堂里的暖光,竟衬得前者比之前多了分冰冷。
方鹿鸣抬眼看他,犹豫着叫了声“小远”,随后道:“你怎么出来了?现在这么冷的天,你快回去。”
此时他的表情十分怪异,就好像听到什么让他厌恶的话语。然而光线过于黯淡,方鹿鸣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只见他轻笑出声,说了句“蠢货”。
他听不大真切,迷茫地问他:“你刚才在说什么?”
方路远收回冷笑,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脸无辜道:“我什么也没说呀。”
※※※
于是他们再次熟稔起来,但是这一次,方鹿鸣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地变质。
方路远找他去踢足球,他考虑到自己仅在电视上看过这类比赛,并未亲身上阵、毫无技术可言,却架不住方路远百般撒娇示弱,只能点头答应。几回玩下来,方鹿鸣的球技实在太烂而被一伙人控诉,就连起先说“只是一场游戏不必较真”的方路远也皱着眉头,苦恼地说:“哥哥,你踢得太差啦,要不你去当守门员吧。”
方鹿鸣见他不帮自己解释,而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去争辩,只得作罢。
到了他当守门员的时候,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串通好,该作弊的作弊,该放水的放水,频繁地将足球踢向他这边的球门。他有好几次反应不及时,被从天而降的物事砸得头晕目眩。他倒在草地上时,便有好几个男生围在他面前发出恶劣的笑声,就连方路远的嘴角也是往上扬着。
他觉得自己应当做符合自己年龄的事,比如不顾后果地站起身单挑他们一群人,比如像个小孩嗷呜嗷呜地哭起来。他本来就是小孩。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不过摇摇晃晃地直立起身,平静地开口:“继续吧。”
中途休息的时候,有个小男生面色躲闪地走到他身边,做贼似的偷偷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毛巾,轻声道:“给、给你。”
他颇为感激地接过来说声“谢谢”,然而过了一会儿,小男生又走过来,脸上多出一块淤青,哭丧着脸说:“你、你把毛巾还给我。”
他还没来得及擦身上的泥渍,只得将毛巾还了回去。
踢完球以后,方路远笑着说不跟他一块儿走,而方鹿鸣担心他迷路,他愣住,随后又笑着说:“有这么多人陪我呢,哥哥你放心走吧。”
方鹿鸣其实是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家,他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走夜路。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可惜天公不作美,才走出一点距离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他只好折回来躲雨,远远地便听见这一群人的笑骂声。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该打!当小三的儿子还能这么嚣张,真是看他不顺眼,就该给我们阿远出出气!”
“就是说啊,还有他妈怎么给他养的啊,长得不男不女,跟个弱鸡似的,就一小白脸,说不定以后要继承他妈的衣钵,被富婆包养咯。”
“哈哈哈哈!喂,我说阿远,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软了?”
这时方路远突然笑起来,佯怒地踹了说话的男生一脚,鼻子发生哼声,开口:“谁他妈心软啊,你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每天叫他一遍又一遍的‘哥哥’,自己都嫌恶心。我可不能对不起自己。”
“这几次你们都做得很好。”
其中一人委屈道:“阿远,黑脸都被我们唱遍了,而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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