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头西斜,他才从痛苦中回过神来,背起行李,费力地抱起陆瞻的尸体,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他不认识路,但走得远了,总能看到村子和城镇。
尸体逐渐僵硬,沉重地向下坠,方鼎看不到脚下的路,脚被突起的树根绊了一下,他身子向前扑倒在地,陆瞻随着翻滚几圈,仰面倒在落叶里。天边成串的火烧云,红红地映在他灰白的脸颊上。
方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爱人此刻陌生的脸,残留在身体上的温暖馨香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人的腐朽之气。
“不——”方鼎突然凄惨地嚎了出来,他摇着头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靠上了树干才停下来,双手合拢抱住膝盖,他哭得像个孩子。
爸妈离婚,至亲去世,高中辍学,他都没有哭过。几年过去,如今几步之外便躺着逝去的人,于是积攒了许多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火山般爆发出来。
当景锷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守着陆瞻哭了整整一夜。
景锷刚一碰陆瞻,方鼎便疯狂地扑了过去,死死拦着他。
“你别动他!都是你害死他的,滚!”
此时陆绮净从远处走来,俯身抱住了陆瞻的头,眼中满含柔情,一垂目,泪珠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在方鼎印象里,陆瞻一向与姐姐不和,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亲密互动,除了公事之外,老死不相往来。可看她的反应,显然两人关系要比他想象的亲厚。
方鼎冷静了些,没有阻拦她,血浓于水,说到底,他还是个外人。
陆绮净并不征求方鼎的意见,将尸体背在瘦弱的肩上,稳稳地向回走去。
方鼎本能地要跟过去,却被景锷拦住。
方鼎顾不上尊严,弯膝跪地,抓住了对方的腿,苦苦恳求道:“景锷,可以救他吗?”
景锷微微动容,深邃的眼睛似乎含着复杂的情愫,定定地凝视着他,道:“对不起。”
说完,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去。
方鼎脚步踉跄的追过去,绕过一棵棵遮掩视线的大树,景锷的高大身影,蓦地消失在一棵参天古木后。
第35章 就是不放手
“然后呢?”女孩儿熟练地将面皮切片,脸颊和鼻子上竟是无意蹭上的面粉,黑亮双眼兴致勃勃地盯着方鼎等待下文。
“我在树林里逛了七八天,也没找到通往村子的路。”方鼎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掩藏在毛衣下的玉石,温润的触感贴在皮肤上,踏实而安心。
自从陆瞻死后,他犹如行尸走肉,毫无意识地买票,上车,下车,茫然地用钥匙打开出租房的门,捡起散落四处的零钱,从抽屉里拿出银行卡和存折,收拾了些衣物,万念俱灰地离开了打工多年的城市。独自一人风尘仆仆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下了火车,看着阔别已久、面目全非的的家乡,他感到深深的疏离和无措。
秋天的风凄冷萧瑟,他打了个寒颤,被迫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中国那幺大,但他,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方鼎有一套60平米的两居室,奶奶去世后便留给了他。他卖了这套房子,得来的钱加上手头的存款,租了街边的两层店面,装修成了有模有样的馄饨店。一个人忙不过来,他请了两个帮手,都是十七八的年轻人,女孩儿叫刘莲,男的叫陈东。
他们三人忙得团团转,方鼎亲自上阵,主职老板,兼职服务员厨师送餐员。忙活了俩月,虽然没挣钱,可方鼎痛快了不少,渐渐脸上带了笑容,恢复了乐观阳光的性子。
每天从早累到晚,十点钟倒头就睡,没有空闲思考,没有空闲思念。
上午包馄饨的时候,刘莲一直缠着他唠嗑,方鼎又是没有戒心的老实人,无意中提到了夏天的诡异经历。结果刘莲像盯上猎物的蛇,不依不饶地追根究底,方鼎无奈,将故事改编了下,省去了大部分情节,草草地讲给她听。
在对方将信将疑的目光下,方鼎有时会恍惚地认为,自己只是在讲虚构的故事,那些曾以为会陪伴始终不离不弃的人,转过头的功夫已不见了踪迹,消失的干干净净。
方鼎总是产生错觉,好像陆瞻昨天还在自己身边,暖洋洋的气息隔绝了冬季的严寒,活生生的人,怎幺能突然没了呢?
一阵电话铃响打断了方鼎的思绪,陈东接了电话,而后大声对厨房喊道:“两份馄饨外卖!”
“来喽!”刘莲麻利地把馄饨下进锅里,方鼎的脑子一时断了线,注意力转移到了手里的活儿上,不知不觉,白胖的馄饨已经捏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时间过得飞快,他再次抬头,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八点半,饭店只剩下围坐一桌的三两个客人,眼看也要结账了。十二月天黑得早,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厚厚的积雪扬起,一副不宜出门的景象。
“等会儿结账收拾完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盯着就行。”方鼎坐在柜台边,拿出本子开始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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