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倒映在宽阔的江面,使其与喧嚣的尘间拉近了距离,变得触手可及。
彩色烟花、红灯丝绸,点缀其上,让这组画卷染上一丝人间烟火,像是将神女拉下神坛,共享这尘世的繁华。
清平突然有所顿悟,神色微动。
正在这时,一道剑器破空之声打断了清平的思绪,他抬起眼,看过去,只一眼就被那道身影攫住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只见灯火通明的花船船舱顶上,一个白色身影手握长剑翩然出尘,舞起一套剑舞。
这剑舞舞得颇有力量,完全不同于当下尘世那软绵绵的风格。
或如青松翠柏,或如弯弓麝月,极具美感。
在清平的眼中,这场剑舞还带有一丝意境。
洒脱大气、豁然无悔的意境。
圆月当空,星子点缀,清澈倒映的江面。
这人足尖点在尖尖的舱顶,腾挪自如,却让岸边旁观的凡人禁不住为其捏了把冷汗。
一舞完毕,那人又翩然而下,搂着花船上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进了内室。
似乎,刚刚的行为不过是其兴之所至,率性而为罢了。
这一刻,清平的心绪泛起一丝波澜。
凭他目力,自然是能看得清楚那人的音容相貌,那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魔尊。
这便是那个被他剑气伤到,暗中养伤连魔族都顾及不了的魔尊吗?
……
接连几天,清平都在尘世游历。
他像凡人那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
只是那道白色的身影总是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渐渐搅乱他平静的心境。
等他渐渐将这道身影淡忘,清平又一次遇到了他。
那人一身普通凡人黑袍,挽着袖子,有力的臂膀在烈日照耀下显得那样耀眼。
他坐在一叶扁舟,头戴草笠,身旁搁着一壶酒、一盘鱼饵、一只水桶,正在怡然自得地垂钓。
见到他,这人也不过是撩撩眼皮子,一脸漠然。
清平不知怎么停下步子,就如何都迈不开了。
他静静看了会儿,想跟这人搭上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了不知多久,那人钓到的鱼都装满了水桶,他才要转身离开。
却在这时,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响起。
“清平君,可要尝尝我的手艺?”
他竟还记得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清平就不由觉得自己当真是哪根筋不对了。
对方是修者,又不是凡人。
更何况,谁会忘记曾伤过自己的人呢。
清平走近,如牵线木偶一样,与魔尊一起在湖边烤起了鱼。
魔尊谈性正浓,将这鱼如何烤制说的头头是道。
清平被他带起了情绪,看着烤鱼的目光带上了期待。
这鱼烤的相当漂亮,外表焦黄油亮,香气扑鼻,可谁知,吃起来的味道却是让人脸色大变。
好苦……
在魔尊的注视下,清平还是僵硬地吃了下去。
对方却哈哈大笑。
之后,他们便一直一起结伴游玩,如同两名凡人一般。
这样的事情便是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人族的清平天君,与魔族至尊。
前不久还是厮杀的敌人,此刻却如久未见面的老友。
这段时间是清平有生最快活的一段时日。
他本以为魔尊受伤仅是传闻罢了,却没想到竟亲眼看到了其病发时的模样。
魔尊不停地呕血,身体遍布血痕,像是有东西要从中间钻出来一样。
清平拿出灵药为其压制伤势,仔细探去,发现对方经络内确实有种奇怪的力量流窜。
凭他修为,对这股力量亦是无能为力。
魔尊便是在这股力量的作祟之下,每发作一回便虚弱一些。
魔尊向他道了谢,换衣服的期间被清平看到了其后背斑驳的鞭痕。
见他愣住,魔尊自嘲般地扯扯唇角,“你是知道的吧?我生于尘世。”
清平点点头。
关于这位魔尊的种种传闻数不胜数。
其一点便是,这位生于尘世,天性残忍,弑父杀母诛杀亲族。
两人相交久了,互相之间越来越能说到一起去。
魔尊也并不忌讳将这事说与清平听。
清平这才知道魔尊幼年经历竟然如此多舛。
他长到六岁这年,母亲不知为何对他态度大变,时常借故罚他。
后来其父突然抱回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其母更是变本加厉,似乎将其一腔怒火全部倾泻到儿子身上。
“家里逐渐容不下我,也就祖父对我一直如一,我曾想过离家一走了之,可是被祖父看出来了,用话安抚下来。却没想到他转头找了一邪门道士,趁我不备给我下药,想将我卖给那专门做炉鼎生意的修者……我从那等地方拼死逃出,一路躲藏着回到封府。”
“后来我才知道,我压根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魔尊说。
清平心中一抽,难以想象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遭受种种亲人的虐待。
“可我岂是那等任人欺凌之人?”魔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我自知道我不是那家亲儿之后,一直暗中查探,才知道我本是一农女剖腹而生,农女满门俱被清洗,没留一个活口。”
“是封府所为,所以你才……”
清平了然。
魔尊点头,“血债自然血偿,我那时虽然还未能修炼,但是杀几十个人还不在话下。若不是顾念他们是我血缘亲人,我怎可能容忍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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