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池泽芝婷生,庭苑里更兼月桂添香,海棠增艳,十一娘与韦缃坐谈之处,便设在水上廊桥。
任玉华慢慢走近,打量王妃今日的衣着,水色薄纱衣,酡颜锦罗裙,裙子遮上胸口,系一条松花绿的丝绦,垂一串米粒大小的鲛珠,霓珍绣的小玉兰色泽奇异的亮白,高低错落半隐半见于锦罗质的光色明暗间,挽一条赤金窄帔,不再用绣线增巧,髻上插着碧玉梳,左右各簪小流苏,分明素雅的穿着,或许只因眉心描了红菡萏,那清丽的眉目看来竟不觉得平淡,她侧着头,似乎听韦缃说着趣话,梨涡小露,水波里的阳光折射进眼底,更让人吃惊那无比自然的耀艳。
纵使同为女子,任玉华也由不得暗暗神弛,更生几分羡妒。
她知道有一些人,年华好时也曾艳惊四座,然而随着肌肤色泽的粗糙暗沉,眉心眼角的纹路渐深,原有的光彩日更一日消褪了,任是浓妆艳抹,任是衣着华丽,也像是珍珠没了天然的亮润,平凡得有如鱼目,这就是岁月的无情,红颜的劫数,就像生老病死般不能避免,让人徒伤奈何。
可是有一些人,因为雍容的气度,风情与曼妙似乎永远不会老去,任氏知道自己并没养成这样的气度,所以她心急岁月的流逝,虽然她此时还远远没有成为那颗黯淡的鱼目。
但上天似乎格外眷顾晋王妃,她的姿容虽不算倾城绝代,可随着年华渐长,行止时的雍容,顾盼间的优雅,日更一日使人心折,任氏想柳妃倘若能够躲过太后的戕害,就算到了双鬓染白的年纪,大约也还是会使人不由自主心生亲近与钦服,她的苍老仿佛是不会让人心生厌弃的。
正出神,忽见一双怒目直直瞪来——
原来是任氏不留意踩住了元氏的裙裾。
她连忙赔礼,这一说话,便引起了韦缃的留意,转头看过来。
这一位却也是心不在焉的,甚至因为过于紧张,早便觉得小腹阵阵闷痛,一瞧见任氏,又像是怕鬼的人碰上无常,心虚得连冷汗都冒了出来,却又得强撑着不露出破绽,笑容颤颤巍巍,寒喧有气无力。
落座之后,任氏的情绪却逐渐高涨起来,她与韦缃其实并不相熟,甚至从前连话也未多说几句,却表现出格外熟络的模样,只因实在没有多少旧情可叙,有一句没一句奉承开“一别十载,娘子仪容一如当年”“难怪娘子与王妃是表姐妹呢,据我看,竟比亲姐妹还貌若”的甜言蜜语。
元氏却谨记着她自然的角色,听任氏明奉韦缃实承王妃,冷笑着讥损:“韦娘子体态可变了许多,这也难怪,听说娘子膝下已有两女一男,怎比得任姬你未曾生育,腰身单薄。”
这话太过锋锐,直戳任氏的痛处,正要回应一句“我更不比元姬,那才与待嫁闺中别无二致”,却见十一娘淡淡瞥视过来,任氏不敢逞强,还不得不赔笑:“妾身的确不比娘子福泽深厚。”
韦缃强打精神继续与任氏客套,便见江迂急急过来,她只觉腹中一阵锐痛,险些忍不住失态。
任氏却兴奋得很,又必须要,袖子里拳头微微发抖。
十一娘佯作不察,听江迂禀报“殿下有请”之后,只好向韦缃道了“失陪”,起身而去。
元氏是真正不明所以那个,她一贯也不大会用心计,因未察觉蹊跷,如今的她又委实不耐烦应酬韦缃,也道了“失陪”,可她不及离席,却被韦缃拉住:“我们这么长时日不见,阿慧竟与我疏远成这样了?十一娘今日作东,我可讹逼着她准备了不少珍馐美味,咱们今日借十一娘之美酒,乐得不醉不休。”
又更加把元氏拉向近前,低声说道:“你如今情境,令堂可不少担忧,你与十一娘本是义气之争,也不是生死仇恨,有什么放不下?今日我为你俩转圜转圜,过去一笔勾销,你在晋王府处境改善几分,令堂多少也能放心了。”
韦缃坚持要把元氏留在现场,自然是因为消极怠工,她不敢阻止太后的毒计,自己却不愿冲锋陷阵,元氏与十一娘不和,由得元氏出头挑衅,倘若事态不妙,她再煽风点火也罢。
因着韦元平与元得志乃同党,韦缃性情又不算刁蛮跋扈,甚至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表面上从未讥鄙过元氏寒门庶出的身份,两人从前关系倒也算是和睦,她一味挽留,元氏却也不好拂她颜面,只得坐下来,却依然寡言少语,有句没句的听着韦缃与任氏闲聊。
韦缃边说话边忍着紧张带来的腹痛感,任氏边说话边暗暗掐算着时间,这下连鲁直的元氏都察觉了蹊跷,因为她刚好听进耳朵的对话,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冬衣,我这回来晋阳,可得去一趟霓珍衣坊。”
“王妃今日裙装,正是霓珍衣坊裁制。”
虽说两句话中都有“霓珍衣坊”四字,但意思分明牛头不对马嘴好不?
元氏不无狐疑地看向心不在焉以至于,根本误解韦缃话意却丝毫不察的任氏,微微蹙起眉头,暗忖:王妃往章台园去,也有小半时辰了,晋王能有什么正事?论来,王妃不会冷落韦缃这个客人才对。
任氏却在盘算着:柳妃因江迂禀知,目睹贺烨暴亡,必定立即会请医官,田医正倒便利,董医正却在市坊所设利民署,一来一回,确断死因,怎么也得耗废个把时辰,董医正倘若判断为fēng_liú毙导致,前溪立即便将受疑,因她死扛着喊冤,又得令人去搜索处所,察获口脂,兴许才会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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