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姆是大陆东南方的白色圣坛,一座城,白得有神性。
王都的统治者放弃了阿尼姆的统治权,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拥有独立自治权的城市。掌握权力的不是领主大人,而是执政官。
阿尼姆分为内城和外城,圆环形外城围绕内城修建,两堵白色高墙层次地分离了两个城区和外界,外来者只能看见高高的白色柱形墙。我想这里也是我所知道的最为严格的城市。外来者(就算是贵族们)不允许进入内城,难民和外来军队甚至连外城也进不去。
借着上头雇主大人的庇护,我和史东得以混入外城。审查的士兵武装严密,这身装备竟然是秘银的,抵得上北境的贵族子弟了。
阿尼姆的居民大多是居住在外城的,但是行政场所,学院,法师塔却在内城。外城主要是居住,商业,游览功能。城内环境很好,在外面见惯了饥荒和瘟疫的我,看着这里,甚至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要我如实描述这座城,我找不出半句污蔑它的话语。
阿尼姆城很好,居民友善,执政官和蔼,人人相亲相爱。瘟疫不来这里,祭司的祈祷会让病魔消退。战争不来这里,暴力会被这些居民的微笑融化。饥荒不来这里,仓库的储备粮足以让人们活到下辈子。
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贪婪者堕落为窃贼,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滥情汉辜负爱人,没人为了利益伤害别人,这里美好得仿佛一个无暇的谎言之石。
我们护送的雇主是王都出生的贵族,他来阿尼姆是为了收购书籍。据他所言,这里的吟游诗人尤为厉害,他们崇尚一种精神的“永恒”,他们感知所谓的“纯粹之灵”,进行艺术创作和冥思。
雇主感叹:“阿尼姆城是个好地方,但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问:“为什么?”
他笑着摇头:“我只是一个追求财富的俗人而已,这地方太……平静了,太祥和了。”
“商人们也是靠着血和战争才能发家吗?”
“不,不能这么概括。但是适应了血和战争的人,是融不进太平盛世的。”
我说:“但我就想要留在这。”
我们在一家名叫“纯净之声”的旅馆落脚。进入旅馆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年,容色惊人。
他在演奏,歌唱。他的音乐似乎有灵魂,旋律如风,梳理他的珀金色长发。
当我试图去理解他的心,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仿佛一个美丽的空壳,里面载了另一种,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描述的……灵魂。
当他演奏,当他歌唱,每个人都沉浸在乐声中,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工作,停止了悲伤与快乐。那是一种我难以描述的力量,我只能尽可能的检索我的词汇,也只能找出“神性”一词来描摹那力量的半分震撼。
就算乐声停止,还是有很多人仍然留在音律的幻境中。
他们半阖眼目,神色痴迷,仿佛不再是他们自己。
我似乎看见了曾迷恋许普诺斯的我,我曾经的灵魂,也是这样的,容易沉浸吗?
“埃利亚斯,我的名字。”少年走到我的面前,一笑,“你好,外乡人。”
吟游诗人埃利亚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我想,任何见过他容颜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会被他吸引。他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纯净的,灵性的美人。如果要我评价,在我的生命阶段中,只有许普诺斯能与之相比。许普诺斯是黑暗的深梦,而他是圣洁的浅醉。
但我没有迷恋上他。我知道他是美的,好的,让人沉醉的,但我清晰得太过彻底。
我的雇主,那个腆着肚子的贵族佬,已经彻底被埃利亚斯的才色驯服。
那一刻,他丧失了灵魂。
我有一种诡异的错觉,我希望那就是我的错觉,或者幻觉。
我觉得埃利亚斯的音乐,许普诺斯的血腐病,竟异曲同工。
我看了周围的人,居民也好,外乡人也好,都陷入了埃利亚斯之美,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陶醉,享受,愉悦,以及不自知的迷茫。
我发现史东竟然没有在这里。当所有人被埃利亚斯的音乐驯服之时,史东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转身出门找史东,埃利亚斯竟然拉住我的手。那只手仿佛是顶级匠人用最好的玉石雕刻的,精致,雪白,冰冷。
“旅途那么劳累,为什么不停下来歇息一下,让我为你演奏一首歌。”
“不好意思,我还有要紧的事儿。”
我见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几乎没人能拒绝他吧,他可是埃利亚斯。
但是我现在不想去探讨关于埃利亚斯的任何事。
我甩开他的手,走出了旅店,音乐声远了。
第17章 —我是自由的—
在阿尼姆外城的市场区,我搜寻史东的踪迹。那小子会跑去哪儿?
按照我的经验,我的记忆,他必定是跑去和暗巷的流浪动物厮混了,史东不太喜欢和人交往,他对人群的情感是抵触的,我记忆中,他对敌人和同伴都是冷漠又残忍的。
因此,我可以肯定他对我有着某种……我无法回应的感情。若是我回应了他,那必然是虚伪做作的,非本愿的。
史东不是会主动找人挑事的。除非对方真的触及他的底线,那他必然会以十倍报复。
想来,他的个性也和阿尼姆城格格不入。
我走到深巷,一个停业的杂货铺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回来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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