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我不答应让你离开,是因为贪图、贪图情事?”宇文彻额角青筋爆出,“陈望之,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陈望之低声道,“不敢。”
“我,我在你心里,果然……”宇文彻挥了挥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无耻下流?所以你才去泰州,再不与我相见?这你就想错了!即便你在京中,即便,即便你留宿宫里,你躺在我身边,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动你一指!”
陈望之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说那种话?‘陪我’,你当我是什么?你陪我一夜,我就心甘情愿地将你抛到脑后,再不想你,再不念你,再不爱着你……就能高高兴兴选秀纳妃,左拥右抱了?”宇文彻颓然而坐,“既你如此看待我,我无论如何说,如何做,你也再不会有一点触动。陈望之,”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低了下去,“抱歉,我实不该冲你发怒。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就算是块石头,我把你焐在怀里,总也能焐热了罢?”
陈望之不发一言,指甲抠着掌心,茫然无措。他夜以继日地思忖,难道算错了不成?宇文彻为何生气,为何难过,他在茫然中似乎抓到一丝头绪。然而只瞬间功夫,他就打消了念头。不能留在京中,他得离宇文彻越远越好。虽然令宇文彻伤心乃至绝望,但未尝不是另一种解决之道。“那……那我回去了。”他轻轻站起,拱手施了一礼,“我写给你的策论,若是闲了,你就读读。若是不愿读,就扔了罢。”踉跄着走出几步,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宇文彻最后一眼,登时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宇文彻以手掩面,腮边泪痕犹然。
陈望之眼前阵阵发黑,即使落个绝情的名声,即使宇文彻恨他入骨,他到底做对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宇文彻是帝王,帝王便不该有感情,尤其对他这样一个逆天时而生的孽种。宇文彻说,知道他不是月奴。可他对月奴情深,如果留在京中,势必爱屋及乌——宇文彻大肆封赏,偏爱毫不掩饰,令陈望之心惊。月奴付出过爱意,甚至拖着笨重的身体为宇文彻挡了一刀。而他做过什么?他连爱是何物都讲不清。
一个冷血的怪物,不应当留在宇文彻身边。
况且还有狸奴,那个小小的,只会傻笑的孩子,眉眼像极了他。人如其名,娇弱地缩在父亲怀中。他记得狸奴小手的温暖……幼子把桂花糕塞进他的手里,目光清澈如水。狸奴是不幸的,这般纯洁无暇的赤子,竟是他这个怪物所生。而狸奴又幸运到了极点,他有宇文彻的照拂,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狸奴!每次想起那张可爱的笑脸,陈望之总禁不住紧张。万一狸奴的身世大白天下,这个孩子将遭受怎样的折辱?虽然他是健全的,但他是怪物的孩子!他不能成为宇文彻的污点,更不能成为狸奴的污点。
陈望之曾想过出家,遁入空门,从此空色无异,一了百了。然而他这样的异类,连佛门都不能普度。
“好。”陈望之一步走,一步挣扎,“好,”他在心内自言自语,“恨我,就连月奴一起忘了。”
早早忘了,速速忘了,然后温柔乡中流连,不记归路。
“我走了。”陈望之喃喃,“你……珍重。”
背后脚步声如风般急促,“等等,”宇文彻一把将陈望之抱住,语带哽咽,“按你说的,今夜——”
陈望之躺在西厢的这张榻上,感觉极为怪异。
“帐子是秦弗他们挑的,我嫌花样繁琐,但他们说这是最素朴的一顶。”宇文彻背对陈望之坐着,双肩塌下。“你冷不冷?”
“不冷。”陈望之盯着帐顶连绵的云纹,“你很累么?”
“累,”宇文彻道,“人人都想做天子,可他们不知道,做天子是这世上最无趣,最疲累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陈望之闭上眼睛,“宇文彻,过来,”他轻声呼唤,“抱着我。”
宇文彻抓住榻缘,“望之——”
“抱着我,我觉得冷。”陈望之蜷起身体,“我总觉得自己一直走在雪里,好大好大的雪……”
他跌倒了,脸埋在雪中。原来雪并非纯白,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冰晶堆叠而成。“母亲,”眼泪仿佛结成了冰,“母亲……”
从有意识的那日起,陈望之就明白,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你冷不冷?”他靠着宇文彻的前胸,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宇文彻赤裸的胸口有处狭窄的伤疤,“还疼么?”
宇文彻握住陈望之冰冷的手指,“不疼了。”
“我刺下去,生怕刺歪了……”陈望之自言自语,“刺歪了怎么办?我就又害死了一个人。”
一个爱我的人。
“你抱抱我,抱紧我,”他恳求,就像以前月奴做的那样,“你抱抱我,我不舒服……阿彻,你抱抱我。”
宇文彻的身体更热了,陈望之满足地喟叹。其实,千般缘故,万种因由,皆为不舍。他舍不得——
烛光朦胧,眼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仿佛琉璃,闪着光彩。
陈望之将嘴唇贴上宇文彻的脸颊,“抱抱我。”
第127章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歌婉转,宇文彻“嗯”了声,嘟囔道,“好,燕子巢……燕子巢还在那里,你要看——”猛地睁开眼睛,天将欲晓,清光透入窗格。怀中暖烘烘地抱着一人,鼻息沉沉,长发铺开,迤逦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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