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安侧身看着他一头乌发整齐的盘在发冠里,衣衫素洁如昔,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眉目。他打量了许久,最后将目光落在闻静思腰间的玉佩上,白玉无瑕,润泽以温,专以远闻,不挠而折,恰如其主净人心目。他闭上眼,酒意微醺,身体晃了晃,被闻静思小心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待一阵头痛过去,才放下酒杯挥挥手道:“去取杯热茶来。”
闻静思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就将一盏热茶奉至萧佑安面前。看着皇帝一口饮尽,露出满面疲惫,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他们成长的时候,也与父亲一样,逐渐花白了头发,默默衰老。萧佑安抬眼便见闻静思怔怔地凝视着自己,明亮的眸子中是显而易见的尊敬与惋惜,心中一动,不禁低声叹道:“朕真的老了,这天下迟早都要交到后辈手中。你这几个月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曦儿相中你,不是没有道理。”
闻静思忽然听他这样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谦虚道:“陛下过誉了。”
萧佑安慢慢起身,淡淡笑道:“好马还要配好鞍,宝剑还需赠英雄啊。”说罢,一抖衣袖,负手向内宫走去。
闻静思目送萧佑安孤单的身影渐渐融入精致的楼宇宫阙,想到往后萧韫曦也会如他的父皇一般,被重重深宫锁在寂寞之中,心中只余一片绞痛,再无其它。
北风来得早,大雪却姗姗来迟,直到十二月中旬,京城才下了第一场雪。
当人人都棉裘裹身,烧炭取暖时,殷州传来关于宁王的一道道消息,直如三月阳春,越来越令人心暖,越来越令人喜悦。巩固河堤,查处贪吏,核对税收这等大事自是不必说,在乡镇设立正规的学宫,每月初一十五让医馆为孤寡老残义诊,又以亲王之尊带领众多官员亲自下田劝课农桑,等等等等。这些事虽小,却正中老百姓的心窝。以至于宁王到殷州未及一年,名声之佳连临州偏远处都有所耳闻。这些事传到朝廷上,不一样的党派自然有不一样的看法。认为这是宁王应尽的本分有之,觉得这是宁王爱民如子,仁统礼治的有之。无论朝廷是如何评价宁王,他在百姓中的威信与声誉,是越来越好,反而正统的皇储,在民间几乎听不到赞颂的声音。皇太子萧文晟在早朝听着那一条条似捷报般的讯息,偷眼看皇帝隐含欢喜与满意的面容,垂下头,将一脸的肃杀与阴沉密密藏在顺服之下。
冬日雪少,意味着到了春天,河道的水也不充沛。闻静思见形势不对,让父亲请禹州与弁州熟悉的同僚留意雨水多寡,好及时防范来年出现旱情。他这边全神贯注两州的情况,而一直热衷修道服丹的皇帝却意外病倒了。太医院宣称皇上因操劳国事夜不能寐,引起寒风入体,调养月余就能康复。次日,内宫传来皇帝的口谕,令三省长官协同太子处理政务,宗太师领礼部尚书宗琪主持今年有关科举的一切事务。闻静思在饭桌上得知了消息,脸上无喜无忧,好似科举与自己再无关系一般。闻静云面对家人总藏不住心事,皱着眉头为自己兄长打抱不平。闻静林用筷尾一敲弟弟的脑袋,笑道:“大哥若是荣登这一榜的榜首,未必是个好名声。”
闻家小妹也停筷插嘴道:“上一次是林阁老主持科举,这一次是宗老头,可不是想平分秋色,哪边都不得罪么。宗老头又不是傻子,趁着机会多拉拢几个为他所用才是正经事。大哥呀,只好等下一回了。”
闻静思忽然道:“子均现今如何了?”
闻静心愣了愣,笑道:“那傻子天天读书,恨不得把书吃下去。林阁老说他火候已到,这一榜就算是龙虎榜,也会榜上有名的。”
闻静思点点头,淡淡笑了开来。
晚饭过后,闻静思被雁迟邀去花园里散步。满月的清辉笼罩在雪后的花木上,是另一种清冷之美。石径上的积雪早已被仆役清除,两人并肩缓缓而行,眼中有景,景中有人,可惜此时的两人都无心赏景。待离厅堂远了,雁迟才缓缓问道:“我听大人说今年两州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
闻静思一边活动酸痛的腰背,一边答道:“父亲在两州的旧友昨日来了信,今年冬季雨雪少,若是开春还是如此,必定又是旱年。”
雁迟眉头一蹙,道:“隔三岔五治旱,都是治标不治本,就没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么。”
闻静思长长出了口气,看着那口气化作一团白雾,缭绕空中,正如愁思絮结,不由道:“两州百姓谁不盼望一劳永逸?朝廷每次派出的大臣都不是同一人,好好一个办法,朝令夕改。不能坚持之下,怎会长久有用。”他顿了顿又道:“阿迟,今年若两州有旱情,我想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好办法能一劳永逸。”
雁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问:“大人知道你这打算么?”
闻静思摇头道:“我只求两州风调雨顺,哪里敢拿这些烦心事让父亲担忧。”
雁迟停下脚步,深深凝视着他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润白的侧脸,笑道:“你去,是不是为给宁王在百姓中立威?”
闻静思眨了眨眼,唇角弯弯:“为他,也为我。”
雁迟缓缓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那就去罢。”心中却暗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随着你。”
闻静思的猜测与忧虑终于在来年三月出了结果。禹州八百里急报在三月初九的晚间到达京城,朝廷早已习惯了这事,反而处理得不紧不慢。闻静思前几日与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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