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沈中俞抬了抬手,缓缓开口道,“说一下之前行动的收获。”
杜确收敛心神,恭立一旁,将所汇聚的种种消息择要概述,并加上个人的一些揣摩。
沈中俞微微颔首,目光中透出淡淡的赞赏。落在杜确眼中,便是难得的肯定,心神也因这短暂的一瞥而兴奋。
沉吟一会儿,沈中俞从袖中取出两幅手卷,拿着手中,低声吩咐道,“原来的任务有变,明天按手卷行事。人员、退路已经安排妥当。这一张是玄晖宫的地图,默记在心。切记,按步骤行事,一旦得手,迅速抽身,不可迟疑。”
杜确双手接过,恭声应诺,薄薄的纸卷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沉抑。
沈中俞静静环视一下,转身离去。留下一盏孤灯,空对着一室的苍凉。
杜确目送楼主消失于茫茫夜色中,这才掩门而入。攥着手卷,手指隐隐颤动。心底存个莫名的预感,一旦开启,只怕便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但只要是楼主吩咐的,即便舍了性命,也要努力追随。
他凑近灯台坐下,火光映在手卷上,透着一股薄薄的凄凉。左手持着卷轴,右手向下缓缓拉开。上面只是一个计划,一个周详而环环相扣的计划。任何一个江湖中人,乍看它的一瞬,恐怕都会方寸大失。另一幅手卷上,绘着玄晖宫的地形图,详尽、严谨。杜确默默识记,直到全部铭记于心,方才把手卷缓缓投向灯台,橙黄的火舌一点点地舔舐、吞噬,最后,落下满地的灰烬。
六月初九,玄晖宫。
一大早,宫中便忙碌一团。虽然不过是一个束发礼,但一方面出于对玄晖宫的恭维,另一方面也鉴于宫主对少主的满腔宠爱,因此,各大门派纷纷遣使相贺。月初,便有人陆续抵达,而今日,则更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一向紧闭的大门洞开,门口的车马、仆从沸反盈天。
杜确本以仆役的身份入宫,之后按楼中的打点充当王基的侍从。王基一向行事低调,除本职之外,少与外人接触,身边的小厮,更无人在意。这多少也便于杜确的行事。而今天,按照手卷的指示,杜确换了一个身份,于大典所在的莫胥殿侍奉。
置身侍从的行列,缓缓向大殿走去。入口处,在总管目光的示意下,各人择定一个席位站定。杜确低垂双目,恭立一旁,触目所及,只是一个半旧的耦合色坐席。案几上左侧放着一个石青博山炉,右侧托盘中堆着半盘时令果品。
莫胥殿布局大气、明快。正对殿门,高高在上的一个坐榻。其下石墨色阶梯,环绕坐榻盘旋而下。殿中席位左右摆开,一目了然。此时宫主及少宫主尚未入殿,列席之人,往日也令出必行,称得上武林中的一大人物。但今日,却分外安静。即便交谈,也压低声音,唯恐惊动大殿的庄穆。隐隐听来,混沌一团,并不分明。杜确所立之处,正是左侧上位,若无意外,想必便是今日的焦点,同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少宫主何景阳的席位。
忽然,钟鼎齐鸣,礼乐大作,更反衬出殿内的静寂。杜确随声望去,虽然之前早有准备,却依然愣了愣、失神片刻。
屏风后涌出两列侍从,青衣小帽,姿容昳丽,中间簇拥两人,当前者玄衣簪缨,高邈不群,顾盼间耸然起敬。后随者朱衣垂髫,骨气华瞻,缄口时,如光风霁月、远山迟暮,一旦笑起来,却又如初雪乍融,一室生春。若分置一处,各人独领风骚;若比肩而立,却说不出的珠联璧合、芝兰玉树,让人目眩神迷,久久挪不开视线。
杜确回了回神,面容一派恭谨,目光有意无意地瞟着前方正襟危坐的身影。恍惚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缓缓靠拢、围裹过来,非兰非檀,如同霖雨润物,无有不覆,慢慢地透过外物一点点地潜伏、深入,挑逗起沉淀于心底久违的欢喜,虽然只是淡淡的。
突然,殿外一声递一声地长拖着传告,“常棣山庄陆由庚到!”
杜确心下一沉,陆由庚自幼与玄晖宫宫主交好,情谊匪浅,今日一旦援手,只怕最后万难脱身。一边声色不动地反复思量,一边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门开时,陆由庚紫衣玉冠,施施而入,举手投足间从容自得,让人顿生亲近之心。一面长揖为礼,从侍从处接过紫檀木盒,转手上递,一面笑道,“这是刚得来的木樨珠,据说有安神宁魂之效。阳儿向来体弱,权当是我送他的贺礼吧。”
木盒中,石青绸缎上搁着一个鸡卵大小的珠子,呈琥珀色,静止时如临深潭,透视无碍,拨弄起来,又隐隐交织出天青、苍翠、宝蓝等诸多光泽,煞是好看。何九渊的眼底透着微微暖意,随手合上,推向一旁。
杜确暗中思量,木樨珠素称中原至宝,不但有安魂之效,更重要的,只要有它在手,再重的病都可后续三月之命。这对终日在刀刃上讨生活的武林中人来说,无疑多一重活下去的保障。而让人这样趋之若鹜的珍宝,轻巧巧的一句话,就随手转送,看来,他们之间的情谊的确不同一般。而且,听起来,陆由庚对少宫主了解颇深,语气中尤其关切,恐怕往来匪止一日。
眼前蓦然一暗,杜确一抬头,只见少宫主持壶而立,满斟一樽,双手奉上,缓声道,“请父亲满饮此杯。”冷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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