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枫点点头,说:“一开始我无法知道你到底是否清醒,后来我监测了你的脑部活动,删改记忆会降低受创可能,却依然是有低风险的,只是风险控制在完全可治愈范围内。”
“无法感知世界的时候,日子的确是很煎熬的,我刻意忽略掉那些负面情绪。手术之后,我记起来些许删改记忆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其实有一瞬间,我确实想到了死。”顾退之说“那时候我发现我活着,感到深深的自责,为什么我活着,别人却死了。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人牺牲了,走廊里的嘶吼是真的,而那时我的同伴就站在我身旁半米的位置,我却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很痛苦。动不了。也死不了。”
“会做噩梦,一个又一个,醒来又不知道到底梦到了什么,又因为眼前全是黑的,所以分不清到底醒没醒。”
“会发现他们在和我说话,很真实,但我看不到他们的脸,我觉得他们就在我床边呆着,有时候在理我,有时候又不理我。”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是这样,不停地重复。不知道白天黑夜,感觉在四处流亡,艰辛劳累,活着的意义,也随着时间被折磨冲淡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顾退之说,“我懂很多道理的。有人说,回忆都是美好的,因为大脑会让我们记住最令人快乐的东西。但是,其实回忆是痛苦的,快乐的回忆是泡沫,裹着虚幻的蜜糖让人沉湎于幻境,不快乐的回忆是刀刃,劈开筋骨一样贴在灵魂的最深处,一点一点把人的意志割碎掉。最终人要么溺死在温柔的死寂里,要么挣扎在刺骨的绝望中。”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躺着的时候,依然在想,让我死了吧。我太难过了。”
“直到有一天……我感到身边有人。”
“我的眼皮能够感受温度,我感到身边有人,心里的石头突然就卸下去大半。”
“尽管只是有了些微的触觉,感官却变敏锐了。有时候你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好像都能感觉到。哪怕空气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颤动过。”顾退之坐起身,他扭过身体面对着信枫,伸手摸到他的脸上,他久久凝视着,专注又深情,就像他还看得见一样。
“我想当然以为你是其他小组的人,或者是地面上派来的助手。毕竟你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你后来开始念书。”顾退之自嘲地笑笑说,“我没有想到你念了那样一本书…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当我听到第一声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怎样的感觉,我觉得我高兴疯了,又感觉要哭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他想别人怎么看又怎样呢,他从来不是一个盲从于他人看法的人,信枫不是人又怎样的,信枫那么重要,自己看不见又怎样呢,他死里逃生后所被给予的,所幸遇见的,他都可以清楚地感知到。
他想起信枫一直心心念念的玫瑰色的坟墓,深宫里的锦鲤,花架上一盆又一盆被精心照料的礼物,他想起他口中的落日星光,他念过的诗歌词句。
信枫不会说话,不会好好说人类的话,他词不达意,他不会表达,他们的想法有时候南辕北辙,哪怕是说着同一件事也是鸡同鸭讲,可是他知道,他知道信枫对他的心意。
他想,在我眼里,这就是信枫。
他想,我以笑,以泪,以全部生命,也许这就是我心之所向。
他真挚地说:“信枫,是你给了我希望。”
信枫闻言向他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扑到皮肤上,有一瞬间他们就要接吻了。然而信枫只是顺势扒下他的手抓在掌心拿捏着,继续提醒他:“可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你依旧是有同类的。”信枫说,“你还是可以去找他们。”
顾退之反驳他道,“你一定要这么煞风景吗?我们的假设是,‘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一个人”。
“julian,这是诡辩,不要逃避这个事实,你依然有回到人群中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如此渺茫。”
“可是他们已经抛弃我了。”顾退之忍不住说道。他抹了把脸,说“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如果个体掌握的信息太多,或者个体带来不确定因素,危险多到足够威胁整个群体的时候,个体就会被牺牲。训练时如果飞机失事,飞行员会放弃逃生的机会,只为飞机避开村庄。天上的飞船如果出事,地面会切断给飞船的供给,系统自动推送他们远离地球,以免为地球带来灾难。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对于个体而言,这很不公平,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有一瞬间仇恨控制了我。后来我为自己开脱,我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出口,这没什么,毕竟我已经习惯了地下的生活,在我躺着的时候,我想过种种可能,已经做好了失去所有的准备。”
信枫一针见血戳穿他:“然而你没有,你情绪失控了,你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顾退之避免和他针锋相对,他试图和信枫兜圈子:“我们再举一个例子,你说一个男人活在世上,他最终要追求的是什么?”
信枫说:“事业和梦想?”
顾退之说:“选项有很多,性,金钱,地位,权势,梦想……等等。但是如果进行归类,结果大抵是相同的,美女和金钱。用语言美化一下,不让它那么赤`裸裸的说法,是家庭与事业。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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