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竟淡淡看他一眼:“怎么?”
“没、没事……现在几点了?”
“天还没亮,要继续睡吗?”
屋中厚实的窗帘遮挡住外头的天色,不辨明暗。吴晨不再说话,只从头想要捋顺这晚发生的所有事。身子猛地一弹,他道:“连羽……”
“没死。”
“……噢。”
“就算死了,也只会有点小麻烦。”周竟懂他的心思,“不算事。”
这种话,若是别人说出口,吴晨不会信。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来说,周竟的存在,已接近于说服力本身。这样强大的一个人,会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呢。
有的。他想起两人刚聊微信时,周竟就常说心情不好。
他胡乱想着,嘴却抿得极紧,抗拒着全身自外而内叫嚣的疼痛。敷了一小会儿,周竟问,你在想什么。
吴晨“啊”了一声,说:“手机坏了。”
“嗯?”
“……聊天记录全没有了。”
周竟这才露出点笑意:“没关系的,别人的我不知道。我们的对话,我几乎都记得。”
吴晨怔住。
“等你好了,我教你,再一句一句说回来。”
言罢,他站起身:“等我一下,我出去给你拿点粥来。”
吴晨目送着他,门刚被拉开,聂哥高大的身躯便赫然出现在门边。
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盯着自己。吴晨拉紧被子,迷惑地看着他。
“不用理他,他就是想让你帮忙说两句好话。”
六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吴晨懵懵懂懂看着周竟,半天才道:“聂哥是个好人,你、你不要打他。”
接着,便听到了六哥放肆的大笑声。
第17章
快天亮时,吴晨还是发起了烧。
他一直觉得发烧的感觉很奇妙。明明皮肤发烫却觉得冷,影影绰绰,还能看到类似无形大山的东西往头上压。要说有多难受,也还好。
帮他测过体温后,周竟又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明明上身赤裸,全是伤疤,周竟的坦然却让吴晨生不出一丝尴尬。况且他真的很疼。疼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周竟说,不会发炎,只是几道被皮带扣划破的伤口怕是要留疤。六哥坐在一边,抚着腿上的药箱,问吴晨,要打止疼针吗?
吴晨松开紧抓的床单,手掌轻摆。不想打。
先前他已吃过止疼药,希冀中的药效应当不久之后就会起效,哪怕微乎其微。伤口也被上了药,空气里都是冰凉的草药味。他已经疲惫得不能睁眼,不一会儿,唇边触碰到什么,接着就听到周竟说,张嘴,用吸管含口水,吃药退烧。而后,两根干燥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拨开他的下唇。他张开牙齿,将微微苦涩的药片就着温水咽进了喉咙。
他到现在甚至还未看清身上的被子是什么颜色;却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周竟的细心和关切。
脸上泛着因为发热而起的红,几滴水珠毫无留恋地划过干裂的唇瓣,落到下巴上。周竟用手背将它们抹去,轻声说:“如果我们不赶来,你会怎么办呢。”
这次,他的语气里尽是从未有过的疑惑。
吴晨不能动,只微微摆了摆头。
不知道。
但你不是来了么。
“……算了,慢慢来。”
他握住吴晨的手。吴晨仿佛出于本能,勾住了他小拇指的指尖。
睡得不很安稳。中途有人替他擦身,喂药,吴晨都没有睁眼。这种龟缩在梦境里的感觉,即便是在童年,也很少有。父亲离世太早,妈妈因为种种原因错过再婚的机会,在单位做着一份工,还在外头兼职。吴晨能感受到她的爱,但更多时候,他们谁也顾及不了谁。在家时,光是做饭洗衣,就已经让妈妈筋疲力竭。很多事情她来不及教导他,又或许她觉得不重要。譬如吴晨小学高年级时见到班上带牙套的女生,才知道存在矫牙这回事。回家后他拿着镜子,好奇地观察自己的牙齿,发现自己右边门牙边上那颗牙有些往里缩,不整齐。而他竟然前面十几年从未注意到。以此为开端,他逐渐被未知所填满,每天惴惴不安,连交作业时本子应当怎样摆放都要偷偷观察很久,才敢付诸于行。仿佛之前他从未交过作业,仿佛之前所做的所有都有异于人。
而他这样卑微的小心和谨慎从未得到报偿。
后来他才懂,有些人即使做着错事也能趾高气昂。一上一下,他只能将自己深埋在泥土里,往下,再往下。
他在梦里也很不安,却沉迷于这样的黑暗。但天总要亮,当头顶传来一丝拉扯时,他很不争气地咕哝了一声,依旧不肯睁眼。
“阿竟,他不肯醒,还他妈骂我。”
是聂哥。
痛觉随着身体的苏醒逐渐恢复,由浅至深,席卷而来。吴晨忍住呻吟,一睁开眼,便看见聂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坐在床边,一只手悬在半空没来得及拿开——他在扯自己的头发。
“我、我没骂你。”
嗓子哑得厉害,吴晨微微偏头,想要越过他找寻周竟。
“哥,你别闹他。”
周竟手中拿着一盒药膏走过来,聂哥起身给他让位置,眼却盯着吴晨:“24小时被阿竟不间断看护啊,我也只在小时候有过一次这种待遇。”
周竟换下了之前的衬衫,穿着一件纯黑色t恤。见到聂哥这样,他表情一敛:“那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聂哥似乎对于“小时候”那场经历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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