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房顶上有人,柳行雁本能地握上兵刃便待迎敌;不想那位顶上来客仅只一触便迅速远离,显然方才只是借道于此,并非将他当成了目标。
前暗卫紧绷的背脊因而放松了少许,心神却依旧未曾由对方身上移开。
他的武学造诣不说天下无敌,却也罕有敌手。那借道之人能靠得这么近才让他发现,只轻功一项便堪称一绝,自不免勾起了他的注意。
──更精确地说,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当然,不论对方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大半夜地飞檐走壁,目的都不会单纯到哪儿去。
想着自个儿对这趟江南行的目的仍无头绪,彼处又明显有“热闹”可看,柳行雁索性翻窗而出,紧蹑其后悄声做起了“黄雀”。
他前头的“螳螂”一身黑衣,正借着夜色掩护朝城西飞掠而去。时隐时现的月色掩映着“螳螂”劲瘦修长的身形,让柳行雁对自身的猜测添了几分信心,却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因为对方可能的目的。
他身手高绝,今晚天色又不甚明朗,“螳螂”虽也几度谨慎地伫足四顾,却始终没发现身后缀着的尾巴──那人本也不觉得自己会被人蹑上,故只稍稍兜了个圈便直直奔向了目的地──一幢位于城西富户区的盐商宅邸。
跟了这一路,柳行雁对“螳螂”的身分也算得上十拿九稳了。如今见对方往盐商的宅子里钻,只道这曾自诩“义贼”的少年又要重操旧业,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失望。
但他并未出手拦阻,只在近处寻了个制高点远远作壁上观。
少年显然事先踩过点,几个踏步轻轻一翻便越过高墙,身轻如燕地落到了宅院里一处杳无人迹的死角。灵动的身形贴着墙根时停时走;只小半刻光景,少年便已躲着灯光避开重重看守、滑若游鱼地“溜”进了一处临湖的小楼。
柳行雁眸光一凝。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不过是恰逢其会、又顾念着去岁少年助他揭露西南道弊案的情分,这才想着拉对方一把、等人赃俱获再私底下“教育”少年一番;不想少年的目标却非库房,而是那处把守森严、明显像是主人家办公议事之所的楼阁。
思及二人初见也是在一处把守严密的书斋当中,柳行雁虽仍未妄动,却已暗暗修正了对少年此行目的的判断。
放下了原先抱着的臂膀,他上身微微倾前少许,神情也添了几分认真。
也在他边等候边揣度少年来意的同时,一辆马车由远而近,于宅院侧门处停了下。一阵喧闹声随之而起,却是宅邸主人深夜返家,正让几名仆役搀下马车、醉醺醺地准备回房就寝。
寻思着从侧门到正房不会经过小楼,柳行雁担心打草惊蛇,虽分了些心神留意主家动静,却没冒然向少年示警;岂知宅邸主人回房这一路风平浪静,反倒在入屋安歇时生出了事端。
──正房夫人不满丈夫在外寻花问柳,特意寻了几个身材健壮的仆妇堵住门口不让进。“老爷”为此在门前闹了好一顿,偏又不敢不管不顾地硬闯,只得灰溜溜地掉头离开,改往他处先行对付一晚。
这个“他处”,正是少年连夜潜入的临湖小楼。
──无巧不巧,宅邸主人往小楼方向行去的同时,已在里头忙活了好一阵的黑衣少年也悄声出了小楼,正准备循原路返回。这下一来一往,少年稍不注意便可能行踪暴露,自然让在旁关注的柳行雁隐隐紧张了起来。
好在少年这一趟终究无惊无险,虽比去时多耗了小半刻光景,却仍成功避开护卫耳目、循原路翻墙离开了宅邸。
见他从容脱身,柳行雁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吁,旋即从高处跃下,在少年远遁前先一步将人拦了下。
少年此前不知身后有个“黄雀”在,这下冷不防被人堵在半路,整个人直如炸了毛的猫儿似的瞬间矗了起,却仍强作镇静,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戒备地望着来人──偏巧此时云开月明,浓重幽深的夜色中乍然洒落一帘清辉,撤去了遮掩着来人身形的阴影。柳行雁来时并未覆面,那张刚毅的面庞自也清清楚楚地映入了少年眼底,让他才刚炸起的毛瞬间平复,一双杏眸也跟着湾了几分。
“随我来。”
知少年已认出自己,柳行雁落下这么一句便自转身离开,将对方本已到口的招呼生生阻在了喉头。好在少年并不以为忤,只一挑眉便迈步跟了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在房顶飞掠疾驰;不过小半刻光景,便已双双回到了柳行雁暂住的客店。
──自然,是循“原路”从窗户进去的。
也直到进了房关了窗,一身黑衣的少年才在柳行雁点燃烛火的当儿取下了覆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张眉目清秀、瞧不出半点贼寇气息的面庞。
尽管早就猜到了对方的身分,可真正瞧见那张暌违数月的面庞时,柳行雁心中仍不免有些百味杂陈。
眼前这少年姓杨,名言辉,乃是他的主子──当今皇帝邵璿──爱侣上官鎏的结拜义弟、前蜀地缙云庄的二当家。缙云庄本是一江湖势力,由上官鎏主持,因聚众对抗前成都知府吴树的恶行遭其斥为乱党。主子微服前往调查时,他也暗中搜集了不少情报,并在一次夜探中偶遇了同样在寻找吴树罪证的杨言辉。
杨言辉虽然年少,却出人意料地是个知大体识时务之人。判断出他是京中派来调查弊案的密探后,这位正与官府对着干的缙云庄二当家便化干戈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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