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一四二三年,七月二十一日未时一刻,天晴,有风,热风。玉楼关外向北三十里地,一片无垠的黄沙之中,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正拖着疲惫而缓慢的脚步在荒漠之中行进着。他干裂而发白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似乎早就已经习惯如此,可以想见他在寻常中一定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破旧的衣衫上满布着凝结后的深褐色血渍,他的青色靴子已经被脚下的黄沙磨破,露出被烈日灼伤的皮肤来。他,一定在沙漠中走了很久,一定在这片沙漠中经历了很多场血战,也一定是个执着得近乎神经的人,因为他的左手正握着腰间的一柄青色长剑,他的手握的很紧,紧到手指上的骨节高高突起,铜铸的剑柄上映出一种深褐色的颜色,那显然是被无数生命的鲜血染红的。可是,那被烈日曝晒得脱皮的脸上有一双漆黑而坚定的眼睛,正偏着头死死地望着远处胡杨树翠色掩映中的玉楼关。
叶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停下了早就麻木而疲惫的双脚。从楼兰国边境到玉楼关三百一十二里的行程中,他整整走了三天三夜。三天以来,叶暮没有也不敢骑马,因为马嘶声会引起追杀者的注意,况且马的躯干远远大于人体,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更加不易躲避敌人的耳目。右手解下腰间小牛皮做的水囊,叶暮高高地仰着头,抬起手腕,不断用力地抖动着干瘪的水囊,却是只有几颗残留的水渍顺着囊口流下来,而后滴入他的口中。咂了咂干裂的嘴唇,叶暮将水囊随手扔在发烫的黄沙上,短短三息时间不到,炙热的沙子便将这小牛皮制的水囊烤的焦糊,鼻尖弥漫着一股很腥的牛肉气味,深深吸了几口这肉香,叶暮感觉自己发干的喉咙在这肉香中润湿了不少。极为费力的提起沉重的右脚,叶暮的身体又歪歪斜斜的向前走去,他走得时候眼帘垂得很低,似乎在闭目养神,双脚在沙漠上一步一步长长地拖着,步调间有一种缓慢而奇异的节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干燥的沙漠中,叶暮已经学会将头脑内的意识控制在半醒半睡之间,将脚下行走的节奏带入到一种极为省力的状态。
如果你没有在沙漠中走过,你一定不会知道阳光有多毒,夏夜有多冷,也一定不会了解沙漠中的绿洲之于人,有多么美好,美好得像一个绮丽的梦。叶暮是深知的,所以此刻他正神色满足的坐在玉楼关城门前,一颗胡杨树底下。腰间的青色长剑早已经解了下来,不过依然是紧紧的握在左手中,这柄长剑,在他看来似乎比生命更重要。此剑,剑柄剑鞘通体清莹一色,剑长三尺七寸,看上去古朴流便,宝光莹然,想来应当是铸剑师中的上品佳作。
玉楼关,又称安平关,是楼兰国与蓝月国的接壤地界。玉楼关关令第三条,凡持玉蝶令出入关者,皆受两国之保护,任何敌对的仇杀暗害,均不得在一月之内进行。叶暮低下头来,握了握手中一块似蝴蝶般的白玉,细看来,其手中白玉蝴蝶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上,一侧刻着一个蓝色的“敕”字,另一侧刻着一个黄色的“令”字,两字都是用篆书笔法雕刻而成,看上去中正古雅,银钩虿尾。这块白玉,正是当今天下一雄一雌两块玉蝶令中的雌蝶令。
三天前,叶暮用一对伏波望月犀从楼兰国青衣侯手中换得飞云剑诀中连云十三式一卷剑谱,不承想自从踏出青衣侯府后,就遭到各种暗杀组织的追剿。三天以来,在这片荒漠中已经历了十一场惨战。叶暮望了望身上被血液浸渍成深褐色的破旧长衫,缓缓将手中的玉蝶令放入了袖口的口袋里。抬头望了一眼残阳斜照的玉楼关城门。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叶暮慢慢地立起身来,其干裂的嘴唇依旧是紧紧闭着,只是他倔强的脸上挂着极不相称的惨白之色。
玉楼关城门前十丈处,此刻正诡异的立着十二道白色身影,他们站得很讲究,左脚微微向左前方前伸出,脚尖轻轻的踮起,站得笔直的身体正略微向前倾着,就像一支支搭在弓弦上的利箭,随时都能发出致命一击。这十二道白色人影,都是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一身做工精细、花纹繁复的白色斗篷,一双绣着双层云纹的纯棉高筒布靴,一把高悬在腰间的三尺七寸长的白剑。只是,这一十二人,均是戴着一个白色玉制面具,脸上露出一双双欲择人而噬的血红眼眸,空中,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这风很古怪,夕阳尚未褪去热气,刮到叶暮脸上时,竟然感到一丝刺骨的冰冷。杀气,是杀气,只有杀人如麻的高手在经年累月的屠杀之中才能凝聚成的杀伐之气。
这阵冷风,不会让叶暮如此心惊,因为他也是一位杀手,确切的说,应该是青衣侯府三千门客中的第一杀手。让叶暮感到惊怖的是,在自己坐在这胡杨树下之前,玉楼关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但是,就在自己抬头的一瞬间,这十二人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如雕像般伫立在城门外。这一十二人穿着绣双层云纹的白色靴子,这世间,只有楼兰国的彩云山庄才能绣出双层相间的云纹来,而其身上花纹繁复的白色斗篷,应该是楼兰国御用制衣使天衣斋的杰作。他们腰下所悬挂的白色长剑,与自己手中的龙泉青剑式样一般无二,古朴流便、白光耀目,看来应该是蓝月国境内龙泉山庄十八子所铸二十四口龙泉宝剑中的十二把白剑。那么,这一十二人,应该就是青衣侯府的白衣十二剑。如果我所猜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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