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休息啊?”陶郁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刚九点半,这么早见到常征,他还有点不习惯。接过毛巾把自己上下抹了一遍,放下包去卫生间里换衣服。
出来时他看见常征在大客厅里看电视,唐老师还没回家。陶郁敏感地察觉到常征有点不对头,这人平时虽然也不大说话,但今天的气压格外低。他想起来常医生早上是去上班了,今天不是他轮休的日子,以他们住院医一天十四小时还要加班的狂人工作制,这么早出现在家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常医生,喝水吗?”陶郁见时间还早,打算关心一下室友,平时跟常征交流的机会不多,也不好直接问人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
常征开着电视,心思却完全没放在屏幕上。他回来的早是有原因的,因为一起医疗事故。今天他跟着主治大夫上了一台手术,患者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先天心脏三尖瓣闭锁。主治大夫本来认为手术条件不足,术前查出房室瓣存在返流。常征查了很多文献,有案例表明如果手术方式得当,这种情况是可以手术的,他的资料最终说服了主治大夫。术前他们考虑到了各种情况,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术中婴儿突然全身僵硬,停止呼吸,后来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手术没能进行下去,长时间窒息可能对大脑也造成损伤。现在家属追究医疗责任,由于之前查出房室瓣返流的原因,这事就有点说不清楚。手术是常征一力主张的,但他只是实习医生,没有主治大夫的同意,这手术也做不了,于是现在上司被他连累得成了主要责任人,接受调查。
上司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年轻人不能为了手术而手术。常征一方面觉得对不起上司,但心里又憋屈。大家都觉得实习医生为了增长经验,千方百计上手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可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想的是做了手术,能让那个孩子摆脱先天心脏病的阴影里。
“常医生?”陶郁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好么,我以为你让人点穴了。”
常征没接话,接过陶郁手里的水杯喝光了,又把杯子放回他手里。
陶郁心想这人倒不客气,他直起身想把杯子送回厨房,眼前忽然一黑,脚步顿了一下。
常征抬头问:“你怎么了?”
“没事。”陶郁缓了一会儿说,“起来猛了。”
常征若有所思地看着陶郁的背影,感觉这小子比刚见的时候瘦了不少,t恤穿在他身上好像被一根棍子撑着。
“你吃晚饭了吗?”常征问。
陶郁回想了一下:“下午吃了个热狗。”
常征走到窗口,看外面雨小了,他转身回屋拿了车钥匙,对陶郁说:“吃个饭一起。”
陶郁有点受宠若惊,常征这人一向不冷不热,除了上次在中餐馆里帮了自己,后来又给了两张餐卡,就再没有更深的接触,一个屋檐下碰了面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今天居然要拉他一起去吃饭?陶郁犹豫了一下,说:“我十点半得去上班。”
常征看了看表:“来得及,送你过去吃完饭。”
陶郁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实在不适应这种用英文的语序说中文的习惯。
陶郁一路担心常征把他拉到什么高级餐厅,他可吃不起,结果车子停在路边一个墨西哥小快餐店,里面连座位都没有,跟国内大排档差不多。常征下车去买了两个burritos,面饼里卷了米饭肉和菜——墨西哥版春饼。
外面下着零星小雨,两人坐在车里吃饭,狭小的空间里谁都没说话,常征沉默惯了,可陶郁在这种气氛里简直如坐针毡,没话找话道:“没想到你当医生的,吃饭也这么对付自己。”
常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里的墨西哥卷:“有肉有饭有菜,怎么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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