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那样不让内侍宫婢通传,栾天策走进掖鸿宫的内堂时,名忧尘已经睡了。见到皇帝突然驾临,躺在床上的人掀被而起,手指抓向沈夜送来的披风。
“罢了,朕今日兴致好,看看相国就走,你们不必见怪,都下去伺候吧。”栾天策喝了不少酒又和他亲近的兄弟说笑谈心,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名忧尘淡然看了坐在他床边,含笑摇手阻止他起身的皇帝一眼,偏首示意近身内侍可以退下了。刹那间,这间偏殿的内堂就只剩下天子与丞相两个人了。
栾天策在这里留宿过数晚,他不用细看也知道身下这张宽大得足以躺下十馀人的大床上面铺著银红色的上好锦绸,名忧尘身边堆著一张薄薄的明黄色丝被,另一方还摆有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同色软枕。
这种明黄的颜色是帝王的专属,但栾天策特许名忧尘屋内的摆设之物与他使用的无二,这些锦绸、丝被和棉枕也是皇帝亲自赐下的物品,所以栾天策当然不会见怪。
夜风轻轻拂过堂前另一方入口处垂下的数张柔软绸帘,栾天策的目光禁不住瞟向那些微微晃动的淡银色绸帘,发现这些采用特制丝绸制成的半透明垂帘上面绣著气势磅@的山水,好似在向他展示江山。
栾天策心中一热,低头看向静静凝视他的名忧尘,伸手握住眼前人微凉的右腕。
天都 上 第十章
“皇上这是怎麽了?难道这麽晚还有要事与臣相商?”名忧尘向後抽手,但栾天策随即又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左腕握住,一同捂在掌心里。
“相国勿怪,朕没有喝多,只是许久没有和自家兄弟畅谈,今日难得有空与他们相聚,在御花园中饮酒赏花,心里特别高兴罢了。”栾天策笑著收紧了十指,看来存了心不让名忧尘挣脱。
“臣知道皇上今天过得很开心,眼下夜色深沈,皇上还是早日回宫吧。臣听太後宫内的女官说又有一位美人怀有身孕,皇上此刻是否应该去她那里探望安慰?”
“相国,你别说这些朕不想听的话,如果不是身为帝王必须为这大好的江山留下接管它们的後人,朕会允许自己一月只有三晚来相国宫中度过吗?”
“臣看皇上真的醉了。”
“朕都说了朕没有喝多!”栾天策不快地打断名忧尘平淡的话语,紧接著脸上又绽出愉悦的笑容,“相国在家中之时,可有像这样与兄弟姐妹相聚?”
“臣很少和众兄弟共饮,他们和臣一样各司其职,公务繁忙,平时很少聚在一块儿说笑。”名忧尘说到这里,一股夜风吹开绸帘穿过内堂,他微微缩了缩身体。
“冷吗?”栾天策连忙低头,向掌心里握著的手用力吹了口气,双手跟著微微搓动,为名忧尘取暖。
名忧尘没有接话,他定定看著栾天策,眼里慢慢浮上一丝奇异的神色,脸上竟然呈现出淡淡的怅惘与迷茫。
“怎麽了?”栾天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停下呵气为名忧尘暖手的动作,抬头问看似陷在沈思与回忆中的人。
名忧尘眸光微暗,他难得的处於失神之中,不过很快又醒悟过来,对栾天策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却似乎瞧不清眼前年轻皇帝的五官相貌。
转瞬间,名忧尘眼前一花,身体微移倾斜,头颅稍感晕眩。他强迫自己很快定下心神,发现刚刚还蹲在他面前,呵护他手掌的栾天策飞快起身坐在床边,左臂搂著他的双肩,右臂圈抱他的腰,将他牢牢横锁在其怀抱之中。
“皇上……”
“你,又想到先皇了吧?”栾天策沈声问道:“是不是他以前也做过刚才和朕同样的事,为你呵气暖手?”
名忧尘心中微恼,他抬眼瞪向问得天经地义的栾天策,突然有些痛恨皇帝的聪慧和反应敏捷。
这个时候,名忧尘发现皇帝的脸上再无前几次,看出他想到天都先皇时表现的愤怒与不甘,眼中更无嫉恨与狂暴。栾天策神情中流露的居然是一脉温情与柔软,眉眼间还夹著说不出的怜惜与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心疼。
这个小皇帝是认真的吗?栾天策怜他和先皇都无法道出口的心思,也应是气自己无法让他忘却这些事吧?呵呵,这个处处受制於他的小皇帝凭什麽理直气壮地对他摆出这副气势和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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