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扬仔细打量面前的青年,发觉他与那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瘦了一些,眼里的那抹稚气也褪去不少,不过,从他紧抿的唇角能看出来,那份刻薄倒是越磨越利了。
他记得,当初这个青年在自己手底下奋力挣扎,明明逃得那样仓皇,却丝毫不愿示弱,就连被逼到绝境时,也能昂着头反抗。宋舒扬认为,他当时的逞强就好比天真的兔子,是没有自知之名的弱小。
然而现在有所不同,他从他身上看到了矛盾——一面求死,一面求生。这两个矛盾让他处在彷徨的状态,所以他的眼里才有那么多的阴晴不定,内敛,却又止不住张扬。
刚刚落座,苏远便感到从头到脚都不舒服,警惕地迎上宋舒扬的目光,他不觉心中一凛,涌上一层被看穿了的感觉。面对这个人,他有着本能的畏缩,有别于狱长那种直接而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个人就像隐蔽在暗处的狩猎者,耐心地等待时机,引诱着猎物自投罗网。
“宋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苏远先开口,他衷心希望本次的谈话早点结束,好让自己睡个好觉。
宋舒扬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状似关心地说:“你看起来很累,手臂上的伤是管教打的吧,郁辰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对待这么重要的证物也一样严苛。”
苏远不耐烦了:“你是来跟我话家常的?不好意思,跟你不熟。”
宋舒扬微笑:“时间不早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这次来是例行公事,询问你是否有想到破解那个魔方的方法。”
苏远都气乐了:“哈!我操!你们当我是计算机么,搁在那算上几天就能破解难题?我姐是天才,我不是,我没那种妖怪思维去分析什么密码!”
“是么……你倒是淡定。”宋舒扬轻轻点头,镜片的反光遮挡了他的眼神,“我想你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情况,那就由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苏远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只能被迫听着。
“你姐姐抽了谛的筋骨,这是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一件事,但并不表示我们会因此而畏首畏尾。现在是一个僵持的局面,我们不能摧毁那个黑匣子里的证据,那个黑匣子也不会自己把证据宣扬出去。但这个局面迟早会被打破,到时候有没有你也就不重要了。所以我想告诉你,趁着自己还有点用处,能戴罪立功是最好,免得到最后落得跟你那自作聪明的姐姐一个下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苏远听了他的话,笑得直抽。
“你笑什么?”宋舒扬仍然谦和有礼。
“我当然是笑你们,你们一大帮子人斗不过我那个‘自作聪明’的姐姐,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苏远撑着桌子站起身,直直盯着宋舒扬的眼睛说,“从被你抓住的那天起我就没指望能有什么好下场,别说我不知道密码,就算我哪天脑筋打结想出来了,我也大可以忽悠你们玩儿。我死,拉你们整个公司陪葬,我有什么亏的?”
没料到他会这么嚣张,宋舒扬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昏暗的灯下,面前的这双眼睛亮得快要烧起来,潋滟的波纹像是火舌,带着同归于尽的挑衅。
很快,宋舒扬又恢复了理智:“既然你还没有得出结果,那我也就不费心思开导你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想你有权知道。”
苏远不屑地挑眉:“爱说不说。”
宋舒扬别有深意地说:“前些天,你姐姐的玉佛失踪了。”
苏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顿时有无数的念头钻进他的大脑,他竭力控制才没让自己露出破绽,哼了一声说:“这关我什么事,你们连一个证物都保护不了,是你们无能。”
宋舒扬只是看着他,没有搭腔。
苏远向门口走去:“还有什么话要说,没话说我回去睡觉了。”
“听我说最后一句,”宋舒扬扬声,“说完你就可以走。”
苏远转过身,抱臂等他。宋舒扬微笑。
……
黑暗中那一点手电筒的光渐渐远去,宋舒扬轻敲着桌面,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好几倍。他冷声自言自语:“郁辰,是我小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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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回到牢房倒头就睡,什么也没想就跟昏死过去一样,第二天被拖起来去了监工厅,给新的一批布老虎贴胡须。
相比第一天他熟练了很多,没有再那么狼狈。他一边贴着一边对自己说:好好工作,好好工作,不想那么多,那些人类都是神经病,我是机器,我是机器……
不断自我催眠的结果是,他的大脑还是不由自主地消化完了各种信息。
首先,郁辰给他的玉佛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他身为谛的中高层人员,未经授权就把重要的线索带走,并且给了他这个重犯。
其次,昨天宋舒扬来见他是瞒着郁辰的,在那样的时间过来探监,显然是在有意避开郁辰的耳目。
再次,监狱是郁辰的,可是其中混着不少谛对他的监视者,三白眼就是其中一个,这说明谛对于郁辰并没有全然信任。
最后,这些暗中操作郁辰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上次他对三白眼开的那一枪就是对那些监视者的警示,一个坦然的、公开的警示。
……
等到苏远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三根胡须粘进了布老虎的眼睛里。他懊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大骂自己吃饱了撑的,想那么多干嘛!干嘛!又没有钱拿,又没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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