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後,陈九立刻翻身下榻,摸黑寻得火石,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点上了油灯。又再橱柜里找出针线,搜齐四处的碎布片,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针缝补起来。完了穿上这补丁衣,他又提著油灯到屋後的柴房,拆下柴门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男人的尸首用家中唯一一张草席卷了搬上门板,拖著把手就出了门。
此时月落西山,像是快天亮了,陈九心里著急,恁地生出好些气力来。搁著一成年男子尸首的担架还是相当有分量的,竟也被这看似瘦弱无力的少年拖得飞快,匆匆地向村外行去。下岐村後干道边有一条小道,通向一常年不断的瀑布。
那去处景色虽美,但水流湍急,边上也都是峭壁,万一掉下去,下面深不见底的寒谭定是有去无回的。是以村里人时常告诫幼童切莫靠近,但每过个几年,总还有些个路人或是村童失足掉落的。陈九心道那里定是处理死尸的最好地点了,也不顾小路崎岖拼命赶路,手脚好几处被沿途的木石划伤,尸体也好多次翻落了下来。
终於拨开最後一支挡路的树丫,小路前方已没了去处,直直向下便是那碧幽寒谭。左侧传来隆隆的水声,一道银练从天而降。这时天边开始蒙蒙发亮,突然一道日光跃出山头照射在水花上,翻出点点金光,空中隐约还现出了七色虹彩。陈九不觉松开手中的木柄,竟有些看呆了。
忽然他身後猛遭一击,反手被人擒住压倒在地。“嗖”地一声,一把泛著幽光的小刀插入了他颈侧的泥土里,脖子上慢慢地显出一道红线,鲜血悠悠地滴落了下来。只听得脑後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悦耳声音凌厉地喊道:“不准动!我问你什麽便好生回答,懂麽?”
陈九遭遇突袭当下一惊,心跳得跟打鼓似的。然而他听那声音貌似凶狠,却有些中气不足,像是受了伤,就也渐渐不觉得害怕,听得问话急忙点头算是答应。果然,身後那人并没有立即开问,而像是在压抑著什麽痛楚似的轻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开口道:“你是什麽人?为何大清早的独自一人拖具尸首至此?”
陈九听他言语斯文有礼,嗓音也比刚才略微沙哑,触及耳鼓,竟是说不出地舒坦。料想也应该不是什麽强人,更何况自己身无一物,也就很快定下神来、整理好思绪,正声答道:“回大爷的话,小的是前方下岐村的村民,这具尸首正是家父。小的与家父两人相依为命,家徒四壁,没有银两入殓下葬。小的想,与其埋於荒郊让野狗刨出来糟蹋,还不如抛入这寒谭里落得干净。但又怕乡亲们言语,只得清晨独自一人至此行事。”一番话说得竟也有模有样,一时也找不出什麽破绽来。
那人听了沈吟半晌,一手伸入怀中摸索出一粒丸药来递到他嘴边,说:“你且将它服下,这药需每隔三天服一次解药,否则毒发时七窍流血而亡。你若老实听我吩咐、不向他人声张,自然保你无事。”陈九侧目而视,只见一十指纤纤、柔似无骨的青葱玉手中央,静静躺著一颗鲜豔的红丸,不由得心中一荡。他二话不说便伸出脖子将丸药衔住、一口吞下,嘴唇轻微碰触到手掌的地方,竟还带著丝丝的酥麻。
那人见他服帖老实,就将小刀拔起收回,也放开了钳制。陈九爬起身拍了拍灰土,转而欲向那人拜谢不杀之恩,才见了一眼,就当场惊住、动弹不得了。这青年年方弱冠,体态欣长,身著一件蓝色云纹白底织锦袍,头戴镶玉紫金冠,面若羊脂凝霜,唇如红樱点绛,眉似墨画,眸点清秋,眼波流转,山水有情。尽管周身上下沾染了不少血渍尘土,仍不亏为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过了良久,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多...多谢大爷不杀之恩...”末了还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那人见他这样,禁不住是又气又好笑,平日里最恨那些狂蜂浪蝶追捧戏扰,如今眼前这乡野村夫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竟也对他露出此等色迷心窍之态。只是当下非常时刻,不能计较那麽多,就让这双贼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多寄放些时日便是。
“好了好了,什麽大爷大爷的,跟绿林匪盗似的,你且唤我公子即可。”他摆了摆手,又说道,“令尊过世,还有他人知晓否?”
“回公子的话,并无他人知晓。”
“好!你且助我和令尊的衣物对换上。”言罢青年就开始宽衣解带,陈九一开始手足无措地待在一边,在青年的再三催促之下,这才上前帮忙。帮他褪至袭衣才发现其左腿形状有些怪异,怕是断了骨头。待到全部换好,青年接过陈九递上的荆木发簪,指著自己的衣物对他说:“把这些和遗体统统推入寒谭里,担架留下。”
陈九唯有听命行事,青年在那之後扯下自己的发冠,也抛入了潭中,转手却将金簪递给他说:“去扔在潭边的草堆里,别太显眼了。”陈九接过後依言做了,回头就看见他用荆木簪随意挽了个发髻,纵使一身褴褛,自有另一番fēng_liú,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偏转过头不敢再看。
青年也不以为意,蹒跚著向门板架走去,说:“你且用这物事将我抬送回家,待伤好之前,我就是你爹,明白麽?就说是在後山摔断了腿,其他随便你讲,如此能说会道,想必定能圆地周全。”陈九上前助他在担架上躺好,蹲在一侧皱著眉头就是不走。青年有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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