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没有爹爹。”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这是被遗忘了多久的记忆?!
十二岁那年,他下山带着的,不过一块被野狼撕得几乎看不出形状、被岁月抹杀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襁褓,他认为那不足以称之为线索,但因为那微不足道的线索,时隔二十七年他找到了他的生母。
而如今,如今……
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是他最狼狈的一刻,终其一生,不曾这般狼狈过。
他倒了下来,终是支撑不住一切的残破,倒了下来,倒在自己的血泊里,眼眶发酸,心口发胀。
唯独,感觉不到疼。
先麻后疼,是毒,贪欲的毒。
一直用内息压制住的腥气再也无所顾忌,他张开口,无助的呕血,身子剧烈震动着、蜷缩着……
他没想到,在麻木愕然之后,竟是这般的痛!
“带走!”男子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自责不安,只有厌恶,大约厌恶着他的血,玷污了他的衣物。
他在男子眼中,大概猪狗不如。
陆秋远动了,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的陆秋远走了过来,在与穆杰青擦肩而过时,她说她要好好看看杀了儿子的人是什么模样。可她蹲下身子,看着莫无的时候,故意低垂下的头,用光影遮住了一切的邪恶,她笑,笑得狰狞,她张了嘴,声音极小,他却听得字字清楚,她说:他是你父亲,他会后悔的,之前你没死,真好。
曾经,他以为他要找寻许久,或者,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
却没想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那一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秋远,终于将她看得清楚。
是恨,原来,他所遭遇的一切,源于母亲对父亲的恨。
他们三人,谁更可怜?
说不清楚。
他竟忽然怜悯起来,明明最狼狈最可悲的是他,他却怜悯起别人来。
为什么?他从不想为什么。
穆远山庄的人,七手八脚地来绑他,他的意识已经不清,但还没有消散干净,他流了很多血,所以,觉得冷,如堕冰窟。
“等一下!”
一声呵斥,来了一群人,一群朝廷的人,人数不比穆远山庄少。
一直看着好戏的景阳一惊,已看出领头的,是衙门捕快头头赵海敬!
“大胆逆贼,竟敢刺杀右相,还不束手就擒!”赵海敬也算小有名气,因其刚正,颇受百姓推崇,如今他出现在此地,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赵捕头,此人杀了小儿,穆某已经向武林同人发帖,将用此人血祭我儿亡魂,可否……”
“穆庄主,赵某本不欲插手江湖恩怨,不过此人既是刺杀右相,赵某便不能不管!”
“这么说赵捕头今日是无论如何不会给穆某面子了?!”
“穆庄主息怒,赵某职责所在!”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对峙,景阳向后退了退,隐入暗处。
赵海敬会来,他倒真是没有想到,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及时?!难道……
“那……如果穆某今日一定要带此人走呢?”
“那么赵某只好多有得罪了。”
朝廷和江湖,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眼前的形势无比微妙,双方权衡着利弊,又有不得不坚持的底线。
“带走!”穆杰青一甩袖,转身就走,心意已决。
“把人留下!”赵海敬眼一沉,一声喝令,捕快纷纷出手。
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但没人想到,局势还有变数!
一抹红,极其鲜艳,极其耀眼,仿若从天而降,落在莫无的身边。
少女,乌黑的双发髻,洁白的皮肤,清亮的眸子,讨喜的笑。
她趁乱而出,一下子抱起半死不活的莫无,什么话都没说,瞬间消失在人们眼前。
没有人追,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没人追得上她。
双髻俏,鲜红娇,力拔山河,风儿绕。
她是个古怪的丫头,她不会武功,但她的轻功举世无双,而且,她天生怪力,别看个头不大,如今抱着高出她许多的莫无,也就跟拿着根羽毛一般。
三年前皇上微服出巡,遭到歹人刺杀,刚好遇到她,于是被抱着一路跑,虽说让歹人落了空,但也差点吓死了一干侍卫。之后皇上要赏赐她,她又一路快跑,跑得无影无踪,好像生怕与朝廷扯上半点关系。赏赐是没得到,不过,这名气倒是瞬间响了个彻底。
秋风吹过,地上血迹未干,众人呆立无语,这真是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结局。
红衣女子抱着莫无一路狂奔,一直奔到一处隐秘的林子,一辆安安静静的马车。
马车上坐着一人,一袭白衣,一双美眸,一颗泪痣,一抹淡笑。
“小冷,小冷,人是带来了,不过我看快不成了!”少女将莫无小心地放在地上,微微喘息,红扑扑的脸蛋娇俏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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