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天,外出的父亲带了一个孩子回来,说是丢在汽车引擎盖上的弃婴,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从今以后就是这个家的孩子了。
那时候的子曜还不叫子曜,他才出生不久,连名字都没有,生日就定在他到他们家里的那一天。子曜的名字是他为这个弟弟起的,因为子曜有一双漆黑深邃的大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样神秘而美丽。
子曜有了名字,却还软软小小的,只会躺在床上,连简单的翻身都做不到。那是一个很安静很乖巧的孩子,每天会睡很长的时间,醒过来只要吃饱了就不会哭,他安静地躺在婴儿床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铃,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最初的时候,他不太喜欢子曜,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孩子是父亲的私生子,长大了早晚要和他争遗产。原谅他的中二期比较长,在子曜最初到家里的三个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孩子一次。
变故发生在某个放学回家的下午,保姆将子曜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了,他从大厅路过的时候那孩子像个小虫子一样正翻着身,身后就是沙发的边。那时候他几乎没有多想,飞身扑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子曜摔在了地上。
将这个小了自己太多的弟弟抱起来,小脸上的表情很茫然,嘴角一瘪一瘪的似乎要大哭起来,他学着保姆的样子笨笨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拍打着他的后的肩带从肩膀上滑落,身后是硬质沉甸,怀里却是软软的小生命。
不知何故,那一瞬间他就接受了这个孩子。
如此的简单,或许比起总是读不完的书,一个小孩能够带给他的乐趣更多。
他想,其实多一个弟弟也没有什么,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然而很快,噩耗降临,父亲意外死于一场车祸,火化那天他将子曜也抱去了,老人说小孩不能去那里,那地方不干净。他没同意,抱着子曜就像是抱着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流着泪参加了全程的葬礼。
家,就剩下他和子曜了。
他必须要感谢父亲的善心,在他走后还有个人在家里等着他,至少不那么空寂。
高二、高三,这两年人生中最辛苦忙碌的日子,在丧父的痛苦中,他完全参与了子曜的成长,他学会对奶粉,学会换纸尿裤,学会了如何做出最适合小宝宝吃的营养粥。
他会在客厅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和子曜做游戏,晚上会和子曜睡在一张床上,子曜半夜噩梦不安的抽泣,他会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将子曜抱在怀里拥他入睡。他从未对子曜说过一句的重话,因为他舍不得看到这孩子的眼泪。
生命的重心不知不觉的在转移,子曜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梦的最后,他推开门的时候,两岁的子曜站在门口伸出了手,清脆的叫着,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呀……
于是,他们在阳光下相拥。
梦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
看着模糊不清的自己,惨笑。
你长大了。
而我死了。
不知不觉已经天明,月亮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太阳正试图从地平线下跃出。
重新回到子曜的家里,客厅已经没有人了,他来到卧室,子曜正在床上安然入睡。睡着的男人脸色恬静,没有睁开眼睛时候的那么帅气到凌厉逼人的程度。清浅的鼾声从男人的嘴里溢出,这说明对方正在更深层的睡梦中。可惜他只是一只鬼,无法穿梭在睡梦中,否则真的想要看看你的梦里有没有我。
一只惨白的手凭空出现,抓着被褥轻轻往上拉了拉,继而一张脸也浮现在了半空。或许是心情很不错的原因,血泪并没有流下来,于是这张脸除了过分的白了一点,和他的生前没有任何的变化。
那是一张很温润的脸,好像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很白,眼睛很黑,五官分开看并不算出色,但是放在一起却是个耐看的类型,而且就像他活着时候的性格,就连五官都是没有侵略性的,与人相处的时候,对方都不会感觉到任何的压力。
他注视着床上的人,温柔地笑着,一场好梦让他回忆起了与子曜小时候的相处,那是一段痛苦和幸福共存的时间,因此记忆格外地深刻,如今回忆,竟然甜得似蜜。
当下,心中有无限的柔情无处发泄,于是便只能化成了行动,轻轻地盖上被子,细致地掖上背角,冰冷的手指不敢触碰肌肤,便只能轻轻拨弄着头发。猛然间,好像惊醒了睡梦中的人,男人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睁开眼。于是他紧张地往后退去,彻底消失在了空气里。床上的男人最终只是翻了一个身,又沉沉睡去了。消失的人再次出现在床边上,不厌其烦地去拨弄那一头的发丝。
天大亮,阳光穿透薄薄的窗纱照进了屋里,男人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安稳,被阳光刺醒后,很不爽地将被子拎起来严实地盖住了头,在被褥里蜷得像个毛虫。
晨昱柏从角落飘到了窗户边,将遮光窗帘悄无声息拉上,于是屋里再次陷入了黑暗。
好了,把头拿出来吧,可以放心睡了。
想要这么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时间流逝,日上三竿,严实裹在被里的男人终于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就像睡了一百年的睡美人,男人先是眼睫毛微微地颤抖着,然后眼球在薄薄一层的眼膜下滑动,当眼睛一点点地睁开时,眼眸流转间好似光华闪烁,亿万的星光都汇聚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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