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或激愤或庆幸或叹息,唯独一人面色有异。
王泊远觑了眼钟故,眉头紧锁,又觑了眼唐潆,眉头锁得更深。同僚中忽有一人,推了推他的手肘,问道:“王尚书,那秦觅似乎是你的远房表弟?”
这人恁地如此不识趣!
屋漏偏逢连夜雨,殿中寂静,众人闻声都朝王泊远看过来,王泊远暗中将这同僚的模样记在心里,调整面部表情,望了望四下,淡然道:“表弟又如何?律法前不论亲疏远近,为大义,吾可与之一刀两断。”亲人岂能说断就断,众人纷纷一笑置之。
眼下哪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唐潆只看了他一眼,并不作多想,立时将诸事安排起来。先是安置刘据,兵士与医官皆派了过去,随之便着雍州提刑按察使司立时将秦觅扭送入京。接着,便是刑部查案,大理寺裁案,案情分明时,诸事方能见分晓。
贪墨的事情从前并非没有,唯有这次唐潆处置得有条不紊,几乎无萧慎苏燮等人可插手置喙之处。两位丞相相视一笑,少主长大成熟,日渐可勘重任,若无兵乱政变,过两年的亲政定然顺顺当当。
而王泊远看着领命而去的朝臣,皆非自己亲信朋党,他心中顿时着急起来。方才那同僚说对了,却也没说对,秦觅不是他远房表弟,是近支表弟!
前两日,这家伙还遣人送礼来了,亲人间常有问候,他不以为奇,便将礼收下。贪墨之事揭发出来,他才醒悟,秦觅是有求于他才这般行径,拿人的手软不说,这礼已然变作烫手山芋,是政敌攻讦己身最好的工具。
更重要的,王泊远极好面子,家族中唯他官居高位,远近亲戚皆以他有出息而交口称赞,事事相求于他。假若这表弟因此将命折进去,他在人前哪还抬得起头来?要如何斡旋此事,王泊远下了朝,立时为之绞尽脑汁。
雍州离得近,也需几日的路程,秦觅虽未押来,刑部与大理寺已着手于查案的前期工作了。期间,朝中各项事务亦并未停下,唐潆依然在几位顾命大臣的辅佐中处理政务,又将钟故的户籍从户部调出来查看,确认其身家清白,随之便将其迁任至都察院任御史。
忙碌起来,当真将深受困扰的事情抛诸脑后。
这日,唐潆亲去看望刘据,刘据身受数创堪称死里逃生,伤势未愈,他欲下榻请安,唐潆令他免礼。屈尊纡贵地在狭小简陋的屋内与他闲谈起来,伤病之人需养身戒劳神,她只与他询问雍州风土人情,不涉及政事,十分体贴臣下。
为使他安养,聊得不久,唐潆便移驾回宫。兴许天寒,兴许连日劳累,兴许郁结难解,踏入宣室殿,便连打了几个喷嚏,惊得青黛忙将医正请来。医正请脉,果感风寒,对症开方。
病来如山倒,晚膳几乎未动,精神恹恹,提起御笔,奏疏都无法入眼。最后,唐潆只好服了药,躺到榻上,欲小憩片刻,入眠前更叮嘱池再与青黛,勿要告知太后。
池再与青黛听着她强撑起来的冷厉声线,眼下只将她看作病中的小老虎,唯唯诺诺地顺从了,待她睡着,脚下生风地便欲去未央宫报信,这一出殿,只见夜色中走来的不是太后又是何人?
池再与青黛默契地心道:太后与皇帝哪来的龃龉可生,怕是皇帝自己闹什么别扭呢,娘亲哄哄便好了,再不济,训一顿也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并没有话说
☆、第41章 豁然
入眠入得快,却睡不安稳,唐潆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大学时代,她坐在阶梯教室里,讲台上的老师正讲授古希腊神话。曾有个王子,名叫俄狄浦斯,他背负弑父娶母的神谕,被畏惧神谕的生父抛弃而颠沛流离,最终却被命运驱逐着回到属于他自己的人生轨道,无意中娶了自己的母亲,并杀死了自己的生父,成全了当初的悲剧预言。
老师站在讲台上,面目模糊不清,声音冰冷得犹如数九寒天,又机械得像是恪守教条的刻板修女。老师微顿了顿,直直地看向讲台下的唐潆,须臾间,偌大的阶梯教室只剩下她一个学生。
她无处遁逃,她看不清老师的面容,却仿佛察觉到她利刃一般的目光森冷地投射过来,自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示众的罪人,罄竹难书罪不容诛。
羞耻与厌弃的心理雾霾一般将她迅速笼罩,与此同时的却是愈演愈烈的困惑。她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喜欢一个不该自己喜欢的人,便是极大的罪过么?更何况,她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纠缠不清的命运将她们紧紧地牵连在了一起。
老师咄咄逼人,她想抗争,她想反驳,她想辩白,然而徒劳无功,她困在原地,接受着过往行人的指指点点。委屈、难过、厌世,诸多复杂而消极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窒息感如惊涛骇浪向她狠狠压来,呼吸困难,濒临死境。
恍惚,有人将围观的行人驱散,向无依无靠的她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声音仿若山泉泠泠,格外的空灵而好听:“小七,我们回家。”
唐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手搭上去,她感觉到,这只手触感柔软而细腻,不如男人的厚实宽大,却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是阳光普照海鸥盘桓的避风港。
她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下意识地低喃:“阿娘……阿娘……”声音又急又快,梦呓了数次,她猛地惊醒,睁大了双眼。
视线所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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