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何显说那个漂亮男孩左宇脾气就是那样,但是爬山那天他三番五次地来挑衅我,愚钝如我也茅塞顿开:这就是冲我来的。
到达山顶开阔地後,大家都忙著搬石头砌灶台,我作为年轻苦力,背著提著几包东西到山上还得不到休息,又被使唤著架锅生火。而在这时候,一直游手好闲的左宇大少爷又欠扁地过来视察苦力的工作。
“你怎麽烧的火啊,这麽大的烟是要呛死我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挑衅了,我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谨记何显的教诲,直接无视他。
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了。“你以为何显带你玩是喜欢你吗?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气我而已。”
天气那个热啊,柴火那个旺啊,哪来的疯狗在旁边乱叫啊!
我顿时火冒三丈,挥起拨火的木棍就往左宇身上丢去,可惜最後一瞬间心软了一下,棍子失了准头砸到他脚边。旁边一个女人吓得尖叫,尖锐的声音像刮在玻璃上折磨著我的理智。从左宇刚过来就一直对这边袖手旁观的何显快速跑来,好像正是知道这点,我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冲去。
“许睿杰!”身後有脚步声传来,我知道是何显在追我,或者说,我是这麽希望的。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这群社会人士为了起火野炊专门找了这个未经开发的大山。再加上劳累和天气原因,尽管内心怒火千丈恨不得插翅离去,实际上却有些步履蹒跚。
“停下,许睿杰!听见没有,停下!你跑什麽跑,跑什麽跑!”
越听他这样说,我越是跑得快,不过快到山底时,终於还是被好手好脚的何显抓住了。
他粗鲁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扯来面对著他。持续的奔跑让我俩都有些喘不上气,他汗湿头发贴在额前,汗水顺著一道道流下。我觉得自己的怒气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结果上面传来一声“何显”,看过去是左宇正在赶来。
很好,一看到他就想起他说的话,我的愤怒得以再次喷涌决堤。原本安分的身体又开始挣扎,愤怒的语言没经过大脑就直接吐出,“你们这群死同性恋!要搞你去找他搞啊!”
我能感觉这一瞬间他的僵直,带著快意与不安并存的矛盾心理,我轻松地挣扎出来,转身继续往下跑。
这一次身後再没有急促的脚步声,我已料到他不会追来,可心里某个角落却有著刺痛的感觉。我忍著,逃避似的闭了闭眼,结果脚下一绊,跌倒了。
其实只受了一些皮外伤,我龇牙咧嘴地打算爬起来时,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拉了起来。何显黑著一张脸,拉著我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这次我没再挣扎,也许是因为愧疚。
上车之後,我俩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不知道怎麽面对何显,我想他也不知道怎麽面对我。
到了他家,一进门我就抢进他房间,锁上门躲了起来。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电视的声音。
怒气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愧疚,愤怒中对他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安。我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愧疚也没能消失分毫。我最後扑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希望找个安慰,但门外的电视声还是不停地敲击著我的心。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开门出去,简单直接地承认我错了。但是……我实在没那个勇气。
终於,我把目光放到了衣柜上,那里何显有放著几箱啤酒。
半个小时後,卧室紧缩的门哢嗒一声开了,我红著脸走出去。地有些晃,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才没有踩空。
“何显!”我粗著声音叫道。
坐在沙发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看著电视,仿佛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又叫了一声,他好像还是没听到。我只有往前又走了几步,碰一声,小腿骨传来剧痛。
“哎!呀!好像撞到茶几角了!”我一边自我解说,一边痛得忍不住弯下腰来抱住小腿。话刚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
欣赏著世界上最好看的电视节目的人终於舍得错开眼睛搭理我了,何显跪下来掀起我的裤腿查看伤势。我委屈地抓住他的手,“青了……”
他叹口气,又看看我的手肘,无奈地说:“怎麽就这麽笨……”起身要走,我手慌忙抓紧。
“别走……”
他又叹气,“我不走,只是去拿药帮你处理一下。”我松开了手,只是亦步亦趋地跟著他。他拿完药让我做到沙发上,上药的动作很温柔,但酒精还是刺激得很痛。
“受得了吧?”
我点点头,“受得了,我是男子汉。”
他轻轻地笑了。
我正酝酿著怎麽道歉,他倒先问我了:“今天怎麽生这麽大的气?”
我委屈地扁扁嘴,“我把你当哥,左宇欺负我时,你却老在一边看著。”
他笑著揉揉我的头,“那是哥不对,害你受委屈了。”
把揉著我头发的手拿下来,另一手五指穿过这五指的缝隙紧紧扣住,“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都说了是哥不对。”
尽管知道自己做错其实更多,我没有更多力量反驳,沈默,沈默了许久我才仿佛积攒够了勇气,抬头问出一直辗转在我心里的问题,“哥,你是同性恋吗?”
我看不出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只是最後,他温柔的笑著说:“是。”
他的答案并不如预想中让我释然,反而使我心里生出一种茫然。那茫然只是一小会儿,就被迅速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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