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叫美人,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美人儿,在这一刻,众人纷纷明白了为甚么当年贵妃回眸,六宫粉黛便没了颜色,这与容色无关,实在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风情独一无二。偏偏如此美色当前,却让人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这一下出场先声夺人。李唐重道,国人不免纷纷学些黄老,如今活生生一个谪仙出现在眼前,登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凤集身上。陶宣大为得意,亲自出亭,降阶相迎,才要去携凤集,那小童已顺手将瑶琴递过来,自己托住凤集长长衣袖下的手,将他恭送进了湖心亭。
陶宣微有些尴尬,方将瑶琴转手要交给下人,那小童已大声道:“此是我家郎君爱物,莫给俗人污了,还是我拿着罢。”说罢便抢了回来,抱在怀里,目光很是不善。
陶宣被他抢白了几句,心中却有些暗喜,原来自己在柳凤集心中,倒不是俗人一流,看来他对自己很是看得起,因此面上也不由得带了几分笑,道:“是我一时愚了,子羽不要见怪。”
凤集微笑道:“仆这个小童年幼鲁莽,心直口快,都督雅量,已是仆之大幸,何谈见怪。”
他随口对那小童吩咐道:“还不给都督赔罪?”
那小童看模样很是不服,却又不得不听话,只得气鼓鼓地拜下去,大声道:“都督在上,鸾停失礼了,请都督不要责怪。”
陶宣哪里会和这么个幼童计较?不过一笑置之,早有美貌侍女上前,将凤集引入席中,那小童便立在凤集身后,神态倨傲,如同一个小小的门神。
这湖心亭很是阔大,主客坐在里头,便可设十几席,外头的回廊还容得下几十人,地上铺着柔软光滑的毛皮,席上铺设珍馐美酒,极显豪奢,美貌的侍女身着柔软的丝衣往来穿梭,侍奉周到,与灵州前线被回纥劫掠过的村镇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凤集在这种场合倒是如鱼得水进退有据,无论眼前是甚么人,都礼节周全体贴入微,令人如沐春风,陶宣请他抚琴作诗题字,也都一一照做,竟是有求必应,自然宾主尽欢。待散席后,陶宣亲自送微醺的凤集到客房休息,那个小童已被手下人借故引走,房中只二人独处,他便再也按捺不住。
若说清醒时的凤集有十分美貌,那么酒醉后的凤集便足足有十二分,面颊晕红眼波流转,唇色鲜艳欲滴,扶住额头的一只手白得几乎透明,陶宣只觉小腹中一团火热,便不由自主探向了凤集的襟口。
然则凤集微笑着举起挡在他面前的那块腰牌,却惊醒了陶宣一整晚的美梦。
腰牌冰凉,几乎贴上了陶宣的鼻子,花纹繁复,做工精美,好认得很,正是广陵郡王府的标记。
陶宣以原朔方节度使心腹大将的身份,能轻描淡写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再将整个朔方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本非庸手,方才不过是一时被美色迷了心,如今心中一凛,原本便只有几分的酒立时醒了。
“这是何意?”
凤集微笑,以手支额侧首伏在案上,长发流水一样披散下来,一双眼睛被遮得朦朦胧胧,似乎不胜酒力,说话也轻飘飘的,内容却石破天惊:“当然是好意。都督手握朔方重镇,兵戈微动便可直指京师,外有回纥襄助,内有若干同盟,如今缺的,便是个正统,郡王殿下这不是给都督送上门来了么?”
陶宣冷笑道:“陶某是朝廷一方大员,深受皇恩,只晓得忠于朝廷,哪天郡王殿下御极,陶某自然效忠于他,如今郡王殿下名不正言不顺,便要陶某投效,却是小瞧陶某了。”
凤集轻轻笑道:“都督错了。效忠当今圣人,都督不过一都督尔,若与郡王殿下结盟,却可平分天下。”
平分天下这四个字实在太重了,以陶宣的城府,也登时呼吸粗重起来。如此乱世,天子头上的光环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哪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没有肖想过那把椅子?只是各方割据,互相牵制,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而已。但如果谁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却可有机会重演魏武故事,在群雄蜂起之时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不从就是叛逆,便可以朝廷名义令诸侯征讨之,占尽便宜。
陶宣心中电转,盯着凤集逼问道:“空口白牙,李淳有甚么本事说这话?”
凤集轻轻一笑:“都督素与回纥交好,可晓得为甚么此番四王子忽然来打我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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