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斜身坐在棋盘前,纹螭玉冠下,漆黑的长发披垂如瀑,用银绦挽坠,底脚结着檀珠,阳光透着温暖明亮的淡淡金色,如同流水一般,汩汩淌在他银色的锦袍上,闻言,伸手自旁边的琉璃盒内取出一枚黑色的棋子,带起宽至垂地的广袖轻微拂动。“已经无碍。”
两指间拈住墨黑的玉棋,“近日你于朝会中上书,奏请调拨一批衣粮,分派与京都内各处困顿人口,你有此心,很好。”
他语气虽是淡淡,青年却已心中喜悦以极,笑道:“即至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备办货物,预备过年,既是各处尽皆喜庆,又何必让一些连衣食尚且不周之人,在年内因冻馁而凄惶度日,因此勖膺才上书父皇,也算是做些善事罢了。”
男人目光落在棋盘间,眉端目定,瞳色深沉,面容些须遮在额前的发丝间,将手上黑子稳稳放下,清癯的面容上似是现出一丝极淡的嘉许意味,却也只是继续道:“你此举虽解其一时之困,但日后又当如何。’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为政者,自应知晓救济一举,亦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而已。”
青年执子的手一顿,随即有些讪讪,但仍很快又端正了神色,道:“勖膺受教。”
“治国以致国富民强,理世以致世事昌平,若得如此,自是天下间再无饿殍,至此,方是’治本‘之道,而非是依靠为政者一时之念,一时善举,便可有所改动。”男人也不抬眼,只静等对方落子,青年面上红了红,道:“大哥说的极是。”一面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踌躇着在棋盘上放下。
自琉璃盒中又挟起一枚黑子,叶孤城思忖片刻,右手移向一处。“虽是如此,然你既生于贵胄王家,自幼锦衣玉食,却还知体恤小民疾苦。”黑子落下,稳稳胜了一局。“能有此举,也属不易。”
青年抬首,正看见男人神情似是温缓些许的面庞,日光疏淡,浅浅映在上面,于是那样一张雍淡绝寒的面容,也仿佛开始变得柔和……他重新低下头,动手清理残局,微微笑道:“我与大哥对弈,从未胜过一局……方才的一番话,勖膺记住了,只盼日后,大哥能多教导我才是……勖膺自幼为父皇长子,后来虽又有三个妹妹,但男女有别,且又差了这许多年纪,毕竟当不得甚么。母后虽疼爱独子,也是身为母亲一味温宽宠溺的模样,事事皆由得我。父皇并不严厉苛酷,管教训导,亦是极尽人父之责,但毕竟身处王公胄府,父子之间,与平常人家一样亲孝之余,也存着天家规矩……”
叶孤城面上虽仍平静无波,却也静静听着,青年继续淡笑道:“后来大哥既为勖膺师父,于身边授业教导,虽平日并非如何亲厚,但勖膺若是有所精进,便有嘉许,若犯错失,也会训戒责罚……此般种种,怕也只是父兄所为了罢……勖膺长至如今,已有二十二哉,其间欢悦喜乐之事,不知多少,然唯有当时身处南海之日,一生难忘……”
--当日于海中一见,想来,或许便是在那一刻,就已种下,心魔。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自此,再不能有一日或忘……
世人皆道白云城主向来生性淡漠孤睢,冷情无心,然而却不知其一生所重之事,也唯有’情‘之一字而已……叶孤城静默片刻,眼底就缓缓温融开来,道:“已是即将娶亲之人,如何却去效那未冠的少年之态。”言语虽仍淡淡,然而口气神情之中,却比平时格外多了几分意味,已完完全全,真真正正是兄之于弟,父之于子的语气态度……青年听了,忽轻笑道:“先帝大行,宗室禁婚嫁一年,民间禁三月,勖膺的婚期已推迟,大哥莫非是忘了。”
叶孤城经他一提,方才记起此事,似是微微一哂,也不再言语。便在此时,有内监奉上玉掌飞鸾鲵仁汤来,青年拿过一盏,笑道:“午间的驼烩烧尾吃得多了些,正好便用这汤压一压油腻。”正说着,忽注意到手中那碗盅是银制的,便朝叶孤城笑道:“从前在王府中倒还未觉得如何,如今在宫中,却是见了不少饮食器具都用银造,颜色式样虽还算好,只是也未免乏味了些。”
叶孤城从内监手中接过银盏:“宫中规矩,防止饮食中混毒。”
青年点头应道:“自然。只是天下之大,各种毒花异草何止千百,又岂是用银就能尽试出来的,也不过是个意思罢了。”说到这里,随口又道:“断肠草,鸩,番木鳖,鹤顶红,砒石,乌头……说是古今有名的剧毒,其实比之药性更强之物,亦是不胜枚举。”
叶孤城放下喝了半盏的清汤,淡淡道:“世间万物,皆是相辅相克,既有其生,则必有其解。”说罢,起身从一旁拿起裘衣。青年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什么,既而低低微笑道:“勖膺却知有一种毒,是万万解不得的……”
世间之毒何止千万,但最终也不过是害人肌体,伤人性命而已,可有一种,却能让人心甘情愿,为它所累,因它遭受百般折磨,解不开,除不净。
大哥,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叶孤城披上狐裘,正整理系带,闻言,几不可察地抬一抬眉,青年笑而不答,只低首慢慢喝着汤,叶孤城也不在意,目光掠过一旁的案几上放着的几叠文简,道:“今日公务既已处理完备,本王便也自回府中。”青年起身笑道:“早间大哥才打发了工部那群哭穷来要银子的,现在勖膺也得等另一帮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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