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啊,那个银头发的费觉你还记不记得?”红虾冷不丁问道,头还低着,专心挖果泥,“就是你说他长得像明星的那个啊。”
“你也吃啊,苹果好啊,苹果,有营养,要多吃啊。”
红虾继续问:“你最近见过他没有啊?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他还要再喂老妇人,那老妇人推着他的手,不肯吃:“你吃呀,你吃。”
她甚至还抬起手摸了摸红虾的光头:“不是做和尚才要剔光头的吗?啊,怎么现在做警察也要剔光头了?”
红虾握着那半颗苹果,抬起了头:“阿婆啊……”
“阿婆!今天的康乃馨好漂亮哦!”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小敏热热闹闹地回了进来,她抱着个玻璃花瓶,瓶子里插满了粉红色的康乃馨。
“阿生,你刚才问什么?”老妇人好奇地看红虾,红虾一笑,低头挖果泥:“没什么,吃果泥啊,小时候我掉光牙齿,你都是这么喂我吃苹果的,你记得吧?”
“记得,记得,”老妇人开心地说,“你啊,两颗门牙全掉光,说话都漏风,叫婆婆都叫不好,听起来就像叫佛佛,佛佛。”
红虾又喂过去一勺:“是啊是啊,吃啦阿佛。”
小敏插了句:“从小就会念阿弥陀佛,怪不得长大光头。”
老妇人笑开了,和红虾道:“阿生啊,这个姑娘好会逗人开心,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啊?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啊?”
红虾光是笑,再把勺子送出去时,那老妇人头歪在枕头上,已经不声不响地睡了过去。红虾和小敏相视一笑,两人过去替她放平病床,红虾道:“我奶奶老年痴呆,乱说话,你不要介意。”
小敏低低回说:“看场电影的时间我也不是没有……”
红虾正在整理枕头,没听清,复问了遍:“什么?”
小敏脸一红,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
红虾把花瓶放到了床头柜上,康乃馨粉得娇艳可爱,一束里头还有五六支依旧是花骨朵,仍在等待盛放。在花朵掩映中,红虾看到了他奶奶干瘪的,几乎要与脸上的皮肤融为一体的嘴唇。它的颜色比花的颜色要淡。
红虾没多逗留,便从病房出来了,经过护士站时,他过去敲了敲桌子,和趴在桌上写报告的小敏搭讪:“那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小敏没抬头,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号码。
红虾去接纸条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指,小敏霍地起来,转身喊:“琼琼姐,我去八床。”
她擦着红虾的肩膀走开,娇小的身子在地上拖出道长长的影,红虾收起了纸条,从三楼的安全通道去了六楼,他在六楼走道末尾的一间病房前停了下来,那病房里住着四个病人,全是中风偏瘫,一床的钟国梁床边坐着个在打毛衣的妇人。
红虾低着头走开了。
“红虾?”
临到电梯口,他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声,红虾惊地贴身靠紧了墙根,才敢后头看出去,喊他的人离他不远,看他回头,笑着跑上来,肥大的衬衣在腋下鼓了起来,像是翅膀一样。
原来是倪秋。
红虾没动,视线绕着倪秋转了一大圈,又前后扫量,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脖子中间,匆忙跑过倪秋身前,他无措的眼神略过红虾,旋即消失在了安全通道门后;两个医生从办公室里出来,谈笑风生;一个护士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翻起的眼睛恰好迎上红虾的视线,她垂下手,揉揉肩膀,推着滑轮车进了一间病房;一个女人搀扶着个拄拐杖的男人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了,男人察看自己腿上的石膏,女人拿出手机讲电话,不远处的厕所传来抽水声,那打电话的女人朝红虾看了过来。她还在打电话,她在说话,看着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红虾的右眼皮控制不住地狂跳。
“对啊,妈,嗯嗯,到了,唉,是的。”
红虾试着阅读女人的唇语。
“红虾?”
倪秋又喊了红虾一声,红虾往边上一看,电梯到了,里头走出来好些病护家属,红虾被排在身后的人挤进了电梯。倪秋也进来了,和红虾隔开了段距离,他竖起胳膊,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起来,不碰到身边的任何人,电梯里人员流动性大,快到一楼时,倪秋挪到了个坐轮椅的老人边上,也靠近了红虾,说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红虾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你来是……”
“来探病的。”
“你妈病了?”
倪秋慌忙摇头,眼神都跟着慌了:“不是,不是,我妈身体很好,没有病,没有。”
红虾还是点头,一抹脸,蹭了自己满手的汗,他把手背到身后,在裤子上擦了擦。
“那你呢?”倪秋看着他。
“我也是来探病的。”红虾说,“我奶奶住在这里。”
“啊,是吗?之前听费觉提起你奶奶身体不太好,原来住在花湾。”
电梯到了底层,红虾抢先出去,回头一看,倪秋正和那坐轮椅的老人说话,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倪秋推着老人出来了,还一路把他推去了住院部后头的花园里。
“阿伯,这个位置好不好啊?”倪秋把轮椅停在了一片树荫下,弯着腰问老人。
从这里向远方眺望,隐约能看到连绵的山色。
老人嗯嗯哦哦半天,什么也说不清,他的牙齿已经掉光了,最多只能发出些像是在说”多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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