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摇摇头、再摇摇头,哽咽得无法开口讲话,怕一开口,泪水会狂流,他勾住了时雨的脖子,一脸心疼、心酸地抱紧他。
通知了院方,他们同意进行开脑,将破裂的肿瘤摘除之后,院方很快地排定隔天就要进行手术。
接下来的数个钟头,除了原本就已经拍过的脑断层、x光等等检验,他们又更进一步地帮时雨做了3d血管造影等更细部的术前检查,为明天做准备。
「这个手术的风险很高。」
陪着时雨到各个诊疗室接受检验,到访客时间都结束了,才告一段落,最后纯一决定跟院方申请家属留宿,今夜就在医院里陪伴他。
「不单单指死亡命风险,开脑手术本身就很特别。其它器官多半是切除、缝合、移植就可结束了,可是你的肿瘤附近有储存记忆的海马迦,又是处于掌管情感地带的右脑,因此,你的主治医师预告了,手术后你的情绪可能会不太稳定,或有短暂记忆不全等等后遗症。他希望我们先做好心里准备。」现在纯一和衣躺在时雨的身旁,和他挤同一张病床,一边转达医师的分析给他听。
虽然单人房的病床底下,有另一张临时睡床,但他们都想把握这短暂的「相聚」时光,因此明知不合规定,还是硬挤着。
时雨微侧身子,像在抱着一只抱枕似的,弓起枕在纯一脑袋下的手臂,慢慢拨弄纯一的柔软的头发。
纯一整个人都窝在他的胸口前,一派小鸟依人状,时而抬眸望着他说话。
「医师有提说是怎样的不稳定吗?我会丧失记忆,忘了我自己是谁吗?」
「……手术结果没出来之前,医师说他也无法打包票地说,最后会怎样或不会怎样。但是他也说了,我们不必太悲观,你不是他遇过状态最严重的患者,有些患者比你的情况更糟,年龄大、身体不够健康,但仍旧熬过手术,现在也恢复得不错。」
可是失去全部的记忆,我还会是我吗?
时雨想知道的是这一点。
万一脾气都变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个失去自我的家伙?
然而,答案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
偏偏时雨手上握有的筹码,不允许他作第二个选择。不动手术,就是等死一条路;孤注一掷地开刀,尚存一线生机。他只有后者能选。
「我知道了,科技日新月异,人类应该想办法发明帮脑袋作备份的机器。」时雨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自己如果愁眉苦脸,连带着会使纯一悲观难过;自己如果面露惶恐,连带着会使纯一不安惊惧;自己如果胆小龟缩,连带着纯一的勇气侵蚀殆尽。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我脑子里的东西备份起来,再也不怕那些医师笨手笨脚步地毁了你我之间的美好回忆。你说我这点子棒不棒?」必须乐观,必须无惧,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希望脑内是装满了希望。
纯一仰起脸,距离近得时雨能计算出他内双的眼皮有几分分厚,而在眼瞳深处的倒影——他的倒影,宛如将会永远映在那里般清晰。
「你在说什么?你我的记忆早就有备份了,就在我的脑子里啊!」
稍微抬起上半身,纯一恬静地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未来,假使你真的不小心忘掉了哪个片段,我会不厌其烦地描述给你听。若你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人,我也会矩细靡遗地把你我相处的十二年历史、我所认识的你,透过我的眼,介绍你们重新认识。这是保存期限无限久,而且永远不会消失,你想读取就可以马上读取的备份。」
这一句话,再度拉远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显现了「大人」与「孩子」的分别。
纯一,你为什么这么神奇、这么厉害?
本该由我来消除你的不安、恐惧,结果我却反过来被你见微知着的观察力给救了。你是不是早已看穿我的恐惧?
纯一给他的保证,无论情况再怎样改变,他都会在他身边的保证,是力量强大的咒语,它能超越一切的神佑、祈福。只有这一句就够了。
才以为自己追上了些许,终于快要能「并肩同行」了,不一会儿纯一就让他知道,自己哪里不够成熟、哪里还欠缺远虑,换句话说:还差得很远呢!
「唉,被你这样一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可是有『幸运女神』的加持,怎么可能出现不好的结果。」
若无其事地笑着,时雨亲吻了下纯一的鼻端说:「万事拜托了,你的幸运女神。我的内存要是哪里出了问题,你要帮我修到好喔!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重要回忆。」
「好,我答应你。」
静谧的夜,数不尽的回忆在脑海中流转。
初次的接吻,父亲墓碑前的告白、几乎要分手的那一夜、第一次拥抱的滋味……太多太多,太过珍贵的回忆。
明天过后,这脑袋里的回忆,会全部消失吗?
「纯一,还有一件事,在我常穿的那条牛仔裤的口袋中,有样东西,放在一个小方盒子里……你可以先帮我保管它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里面是什么东西?」顺口一问。
「你自己打开来看,就知道了。」
真遗憾,自己本想亲手交给他的,可以想见纯一羞红着脸的模样,有多撩人。但车祸时那一撞,似乎撞飞了那一小段记忆,自己完全忘记了要把东西拿给纯一了。
纯一歪了歪脑袋。「不,我不要自己看,那你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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