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疼痛也就麻木了,眼睛也就干涸了。
门外响起了店家的声音:“客官,您要的粥。”
子懿将衣衫穿好,起身开门接过店家手中的托盘。店家人很朴实,笑盈盈的道:“小哥,你这位父亲可真的是细心,又给你备粥又担心你受寒给你弄了火盆。”
子懿看着手中托盘上的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王爷就在身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爹爹!”
循声望去,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了过来,店家慈爱的应了一声:“哎。”
“爹爹,娘让我们去吃中饭。”
店家拍了拍小孩子的脑袋,转而又冲子懿不好意思笑道:“我们开酒家的,饭都是待客人没了才吃,所以吃得比较晚,现下就不打搅客官了。”说着就牵起小孩的手往后厨去了。
安晟虽然坐着未动,可心底无比悲凉,他总想着弥补,可蓦然发现,那过去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他根本无法弥补那些缺失的过往。他错过了的无法挽回,他不知道小时候的子懿说话得第一个字说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总是不显露喜好。就连照顾他的陆叔也早已病逝了,已经不会有人告诉他,那个从前的小人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已经没办法去牵那个小子懿稚嫩的手,没办法去教会他喊爹爹,没办法抹去那些冰冷,黑暗的过往。
想着安晟心口刺痛犹如凌迟,眼睛有些酸涩肿胀。
所以即便子懿一辈子都不会喊他一声父亲,他也不会责怪。
在一个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在一个孩子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憎恨。
最后,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了。
如今,不是他能弥补什么,而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什么。
所以他放纵了这孩子。
“虽然是糙米煮的粥但总比刚才的饭好些。”安晟敛起心绪,起身走到还定站在门边呆呆看着门外已走远的那对父子的子懿旁。
为何胃会不好?
王爷,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哪里吃得下饭?更何况四公子哪日不是伤痛的?久了自然胃不好,与您有没有苛刻他的伙食无关。
曾大夫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细心记下曾大夫的嘱咐,仔细着子懿的饭食。
是啊,那时候谁在乎过他,谁管过他,谁照顾过他?
安晟将门合起:“门边天寒。刚看懿儿你吃得并不多,所以方才吩咐店家煮了些粥。”
那俊拔的少年,收起眼中投向那对父子的羡慕,转过身来,清秀的眉目中透着几许坚毅含着几分清淡,轻抿着唇角温和着轻微上扬,仿若静候的天光终是破云而泄,洒下缕缕温柔的暖阳。
心中起起落落,牵动涟漪片片。
第88章
安晟在地牢的门口徘徊着,真的可笑了,雷厉风行行事果决的王爷竟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
恰巧陆叔从牢中出来,看到王爷有些诧异,可主子的事他哪有资格说上半分话呢,规矩行过礼后,陆叔正要离去,却被安晟叫住了。
他……怎么样了?
听到王爷的话,那个他陆叔自然明白,暗自斟酌着称谓,已经不再是世子了吧,也不是王府里的王子了吧,该怎么称呼那个不过刚满岁的孩子呢?
四公子——陆叔仔细辨认着王爷的神情,确认没有不悦才继续道,四公子还好。
轻轻的一声低叹,陆叔偷偷用余光看去才发现王爷好像十分的憔悴,阴影在眼睑下分外明显,脸上削瘦了许多,颧骨轮廓都能看得清晰,眼中更满是血丝。
好好……照顾他。沉甸甸的交代。
是,王爷。陆叔正要退去。
等等。王爷声音如海深沉。不要让人知道。
陆叔微微抬起眼看了眼王爷,满目的痛苦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几年过后再见到的王爷,眼里篆刻着的全是仇恨。
是,王爷。陆叔底下头去毕恭毕敬的回答。话说完便陷入了沉默里,王爷不说话陆叔也不敢直接离开,只得弯腰低头等待。
等了许久陆叔抬起头,王爷早已离去。
……
安晟担心子懿的身体,决定在这里歇几日。
寒气凝结雪片,悠扬淡然的旋下,仿若世间一切都不值得留恋却又带着恋恋不舍的矛盾在风中浮沉,最后又彷徨踌躇着轻轻落地。少年白衣锦袍,如墨长发只挽起鬓角几缕发丝用白绦松散束着,看起来少了几分武将的疏狂多了几分儒将的静雅。
雪落满肩,子懿望着白絮霏霏不知在思何事。
“大哥哥,这样站着会着凉的。”
子懿回头,看店家的小儿子小牛正站在屋檐下用稚嫩的声音模仿大人的语气说道:“我爹爹说那样会着凉的,着凉了会生病,生病了可难受了。”
子懿浅笑着踱进屋檐下,捋去肩上的雪,温声问道:“你爹爹又忙了?”
小家伙点点头,“堂前来了些客官。”
正巧店家端着托盘匆忙路过,略带抱歉道:“我内人就要临盆,没法,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忙,犬儿叨扰,希望小哥不要介意。”说完瞪了小牛一眼,看起来颇凶可语气里满是宠溺:“小牛你可别惹麻烦。”看小牛应声店家又急匆匆的走了。
屋檐外飞絮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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