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虚弱地靠在床头,隐在烛光深处的脸苍白而模糊:「就是那一年,太子死了,被你毒死的。」
则昭如人们预料的那样没有等来登基的日子,空挂着太子头衔却毫无作为的皇子死得就如同他的一生那么简单明了。是被毒杀的,经验老到的医官凭着半碗喝剩下的药汁下了定论。老来丧子的灵帝悲痛欲绝几乎就要随爱子而去,百官的目光却要比他长远得多,与精悍强干的二皇子则明相比,斯文善良的三皇子则昕显得懦弱而无能。谁是真龙天子?答案不言而喻。
一夜间,魏王府前门庭若市,多少人捧着厚礼从门外鱼贯而入,又有多少张拜帖雪花一般飞向那位气宇轩昂的王爷手中。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听到卧房中男人认真而坚定的许诺:「梓曦,我若负你,将来五雷轰顶!」
随之而来的喘息声叫人脸红心跳,官场上雷厉风行的魏王则明爱着他身边的侍从,那个叫做袁梓曦的温柔男人。
桑陌徒然扯起嘴角,目光迷离:「梓曦也爱他。」
很爱,很爱。
「那你呢?」坐正床沿上的空华靠过来用衣袖擦去他额上的汗珠。
桑陌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无声地笑开。
那短短三十的一生不算坎坷却也并不完满。生于一个并下显赫的官宦之家,父亲在官场费心经营多年,到头来不过是个卑微小吏,母亲生下妹妹后撒手人寰,貌美的后母有一张刻毒的嘴和一颗凉薄的心。同父异母的兄弟出世时,他才七岁,父亲将他带到高高的红门前,笑容虚伪而僵硬:「陌儿,我们桑家的前途就靠你了。」他懵懂地点头,心底泛起一点点害怕。
朱漆斑驳的大门应声而开,里头的少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脸色阴郁苍白。桑陌看到他穿着黑色的衣衫,黑色的长发散乱在肩头,手中却持一柄匕首,寒光四射。他很寂寞,如同自己。
空华自枕下取出装着药膏的小盒,桑陌顺从地伸出手任由他为自己敷药:「其实你真的不错。」
空华跟着他一起笑,烛光下,柔情得好似天底下最好的情人:「真的?」
「真的。」桑陌认真地点头,咬紧牙捱过一阵痛,方才把话补完,「做戏的时候。」
不论做戏与否,那段日子确实是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光。四皇子则昀,克死生母的不祥之子,灵帝把他扔在后宫一角,年久失修的宫室里只有自己和几个年老的太监陪伴着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伙伴,广袤寂静的宫室里只有我和你。寒冷时,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紧紧靠着对方;饥饿时,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彼此眼馋着对方那一点;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体,无法容忍对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受了伤,我们给彼此擦药。无所谓君臣,无所谓主仆,连父母都未曾给与的关爱我们从对方身上获取。
多年后,你年满二十,灵帝居然还记得你,将你册封为晋王,府邸设在皇城北。
「可惜,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凉凉的药膏抹在身上抵消了些许痛苦,桑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野心勃勃的四皇子从来都不甘心就这样被兄弟踩在脚下。无妨,这世上唯一能让我依靠的人只有你,你要天下,那我们一起去取就是,杀人又怎样?欺骗又怎样?我对你死心塌地。
「然后,我进了魏王府。太子死了,魏王是你最大的敌手。」桑陌的口气始终平淡,只有不断流下的汗水显露出他所承受的痛楚,「接着遇到了梓曦。」目光习惯性地向屏风那边望去,只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
一生罪孽滔天,活该不得旁人哀怜。能对他温柔相待的人寥寥无几,梓曦是第二个。初到魏王府,人生地不熟,是梓曦领着他融入众人当中,平生第一次与人团团围坐喝茶聊天,慌张得不知要把手脚放到哪里。梓曦为他解围,一手揽着他的肩,好似兄长。除了晋王则昀,第一次和旁人说这么多话,颠来倒去,自己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梓曦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盅微笑着聆听,雾气背后的脸上,表情柔和仿佛庙堂里端坐莲座的菩萨。若说是晋王则昀为他驱走了孤单,那么梓曦就是那个带他走入人世的人如同父亲,如同兄长,如同老师。
在后宫中见过太多险恶面孔和丑陋心肠,这样的梓曦,实在不愿见他悲伤。
难道就不能另选一个对象?
你说,我二哥舍不得他的。你说,我只是想拖延二哥的脚步。你说,桑陌,我在等着你回来。
哀伤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桑陌望着黑沉沉的屋顶,笑得两眼湿润:「我对他说,若是欺骗他,将来必定千刀万剐。他笑得那么开心。哈……他走开之后,我就把药瓶放到了他的床底下。」
他痛得双眉紧蹙,再不能开口。空华俯身将他圈进怀里:「我二哥牺牲了他?」
桑陌艰难地点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梓曦破抓进了天牢,二皇子则明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窗下听到的那句许诺虚幻得好像是自己的臆想。晋王府里没有消息传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时候接他回去,也没有人告诉他接着要干什么。好像,被抛弃了。
后来,梓曦被屈打成招抑或是绝望,他把所有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他想帮助他的主君。魏王在灵帝寝宫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他说,梓曦是旁人派来陷害他的奸细。
往后的事情顺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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