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姑娘走了。
国寺门前,今日坐了许多人。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开山门讲经时间。
主讲人是长夜。
这是惯例了。
自他十五岁在无遮大会上舌战群僧论法大胜,他的名头便传遍了大江南北。是故,国寺每一月开坛讲经活动也有他的参与。只不过,这三年多,他一直在外游历,并没有再抛头露面。
给外面的说法是住持方丈在闭关。而今他已回来,自是要露一次面。
前两日消息便散布出去了。
这一日的讲经还未开始,山门前便聚集了诸多前来听经的人。前来听宣佛理的,除了那大字不识的贩夫走卒,也有皇亲国戚。
长夜端坐高台,身穿白色僧袍,看着台下的众人开始宣讲善恶轮回天地道理。
他讲经的时候向来是心无旁骛的。虽然台下坐了无数人,有无数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但他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挥洒自如。除了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经卷道理,别的什么也上不了他的心。
可这一次,他讲着讲着忽然将淡漠的目光投向了人群,然后那泠然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
他在人群的最后方,看到了那带着烟灰色帏帽的熟悉身影。
但也不过是刹那的一愣,转瞬便恢复正常。
他继续往下讲,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留意着那个地方。
他担心她的异族身份被发现。
毕竟人妖殊途。
她那一头银色的长发若是暴露在人前,必是会引出一波麻烦。
国寺有力加持,不知她的道行能坚持多久。
长夜有些心乱。
这一次讲经便有些匆匆了。往常他会讲满整整两个时辰,但今日讲了一个时辰便结束。
讲经完了照旧是陪同一些贵人用素斋。
国寺之所以能以国寺为名,便是和这些贵人的支持脱不开关系。长夜虽是不喜这些,但身为住持,这是他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自他十八岁那年,师父隐退,将国寺交到他手上,他便在修行的同时一直尽忠尽责的履行自己的义务。
师父说,这也是修行的一种。
于是,他便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种种缠身的俗务。
“大师,今日来,除了聆梵音,我还受人之托,前来赔罪。我大王叔身在地僻的锦州,不知是大师驾临,多有冒犯之处。恰逢大师今日讲经,大王叔便托托小侄前来转圜。”
俊逸贵气的十三皇子吃罢斋饭,开门见山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并未见过中山王。”
长夜平静道。
他说的是事实,但听在十三皇子的耳中,便是自己期待的另外一种意思。
十三皇子了然,转移话题道:“听闻大师为一名女子走遍整个锦州,去寻最好的牡丹,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这般逸闻自是传的飞快,不出几日,长安宫内便已是沸沸扬扬。
十三皇子知道长夜从不撒谎,也没有高僧的架子,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是真。”
长夜淡淡道。
“哦?这可是奇了。
”十三皇子错愕不已,收起散漫的架势,又问:“锦州牡丹少说也有数万株,这一株一株看下去,三日也未必能看尽,不知大师是如何......”
“用心。”
长夜淡淡道。
十三皇子讨了个没趣儿,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自己最终的疑惑:“听说大师最后送了一袋花种给那女子,不知是否属实?”
“正是。”
“这其中可有什么玄机?”
“嗯?”
长夜疑惑。
十三皇子尴尬的咳一声,轻笑道:“本王驽钝,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那女子不是要锦州最好的牡丹,大师你送她一袋花种,这,作何解释?”
“自己动手。”
长夜仍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十三皇子愣了片刻,转瞬明白过来,击节赞叹道:“不错,妙极妙极。不愧为大师!自己亲手种出的牡丹,可不就是最好的牡丹么?管他魏紫鹅黄,山野牡丹,谁也比不上自己付出心血才得到的东西。”
再寒暄一阵后,十三皇子起身离开。走之前,留下一批善款修缮国寺偏殿。
但那些却和长夜没什么关系了,寺里自有人去接洽。
他回到了自己的草庐。
草庐一如既往的空荡。
推开冥室的门,一眼望尽。
孤零零的蒲团,堆在墙角叠好的被褥。
没有那个人。
长夜默然的看了一会儿,回到藏经房,准备校对经书。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长夜放下了笔,站起身,留下书案上淋漓的墨迹自干。
天边云霞灿然。
草庐被日光映照的美轮美奂。
长安有两座以金碧辉煌驰名天下的宫殿。
一为帝王的金殿,集齐了人间最为精美的技艺,端的是奢华辉煌。一为菩提山上的清安居,草为庐,日为影,如佛光显现。
长夜当初建草庐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阻挠。国寺的住持方丈住在几间草屋内,在众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看来实在是不成体统。但建成之后,一袭白色僧袍的少年方丈站在草庐前如沐佛光踏步而来,反对的意见终是销声匿迹。
一路行下,守卫山巅的武僧纷纷无声合掌行礼。
那群人虽说退让,但为着他的安全考虑,还是送来了诸多人护卫。长夜执意坚持,方才让这些人没靠近草庐,只在山巅唯一的出口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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