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长夜的声音传了出来。
“风施主,你我萍水相逢,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一句话将我犹豫缠绵的心事,打入了寂静的冰川。
“为何?”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风施主,贫僧度不了你。”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曾想过,长夜为何会和我一路同行。最为可信的答案,便是他最初给我的回答,他觉得我有慧根,想要度我。纵使我明确的告诉他,我不愿回头。
但他并没有听。
几月同行,除了偶尔的闲话,我们谈论的最多的,便是一些佛经禅理。
我早该看清,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也会退一步,给我买肉包子。这贴心的细节,被我看作破冰的征兆,又被我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视为逐步萌芽的脉脉温情。
我加入了那累世情感的重量,却又想抛开一切重新去爱。
多么荒谬多么矛盾!
还很愚蠢。
弯腰捡起木盒,我终是转身离开了那紧闭的门扉。
破面的时光也不算难捱,除了偶尔的想念,一切都还算好。
第一场初雪来了。
积攒半月的雪又化了。
初春的时候,门前的地被我翻开一块,种下了那一包种子。
也许来年它们会找出繁茂的植株,然后开出颜色各异的娇媚花朵。
我看着那一无所有的土地,静等花开。
有时候会想起长夜,想起他的突然疏离,我辗转发侧,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他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若他只是想要度我,为何后来却只是与我探讨并不谈及越出的话?
迷惑的念头随着日子的流逝像是野草在我心底疯长。
我抛下渐渐变得索然无味的包子,闭门一夜后,走向了长安。
长夜自藏经房走出,推开冥室,准备静坐冥想,谁知道,看到了那一见过后便再也难忘的面容。
他本已下定决心忘却,也不再想起,但不知为何,只不过一眼,他便从那微侧的身躯想起了那匆匆一瞥的惊艳面容。
长夜掀起僧袍,默默的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女子。
直到月上中天,那一直背对着他的身躯方才轻微的动了一下。
散落的银丝慢慢升起垂下,女子坐了起来,扭头,正对上长夜淡如月光的视线。
“你回来了。”
“你来了。”
女子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暗哑,长夜的声音却仍是清冽的如月光下的溪水正滑过山石。两人的声音不同,却是异口同声,带着一股奇异的和谐。
说罢,女子轻声笑了起来,长夜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
“你上一次说等花开就再问我一次,现在还作数么?”
我问。
长夜眸光微抬,看向女子的衣衫,碧色莹莹,如山间的繁盛的藤蔓。
这碧色让长夜想起又是一年盛夏过去了,又是秋天了。
去岁的这个时候,他隔着门,对她说:“风施主,你我萍水相逢,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然后,女子捡起他故意放在门外的木盒,一个人孤索的在深夜离去。
流光易逝,最是无情。
不曾想,一年了,他还能再见她一面。
长夜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淡淡颔首。
“可一年到了,花还没开。”
我看着长夜,定定道。
“时候到了,自是会开的。”
自那夜过后,女子时不时便来草庐借宿。
长夜也渐渐习以为常。
枯灭师叔的告诫时常在他心中响起,他时时反躬自省,以寻常心待之。总以为这样便不算违背。
戒鞭的痕迹也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曾经勘破坚定的决心,也松动了不少。
直到那一日下午,女子交给长夜一个木盒。
那木盒极为朴拙,又窄又长,长夜自是识得,这个木盒就是他之前放在木门外的。
长夜疑惑的看向女子。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十分明白。当初,就是他将那副名为故乡的画放在里面的。如今,风施主又将此盒子拿出,是何意?
“这画本没完成,而今我补全了。”
我示意长夜打开。
长夜虽是有些不解,却仍是照做了。
画卷缓缓铺开,熟悉的草屋旧灯笼扑面而来。
山溪潺潺,树下女子意态闲适、鸟儿活泼,唯有那方空荡荡的青石上多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墨发少年。
让长夜震惊的是,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年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开始生出眉眼鼻梁,没多时,那蜿蜒的墨迹便停了下来,那画中少年微微抬头,除去那头墨发,竟是和自己一般模样。
长夜一向平淡无波的脸上第一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幻术?”
我摇头失笑:“这是你呀!”
长夜拂袖,声音仍是泠然无波。
“荒唐。”
他斥道。
我避而不答:“牡丹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长夜未答,出门离去。
我从日暮等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了日暮......三个昼夜后,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你走吧。”
长夜道。
我固执的摇头,声音是久未开口滴水未沾的暗哑:“我不走,你不是说等牡丹花开就再问我一次答案么?你也不必问了,我的答案早已告诉过你,和从前一样。”
“不管求得还是求不得,我都不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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