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家顾年,小时候带他出门炫耀,炫耀了几年之后谁都知道这小子并不顾念我这个少爷。
刚回宫的时候杜蘅和我说了实话,我昨儿一入宫,顾年那小子就在我爹牌位前磕过头,回乡下成亲去了,简直可恨。
我好可怜。
我给别人取得名字大多都为了打自己的脸。
我问她:“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交代:“奴婢本姓罗,家中还有一兄长,故而邻家都唤奴婢二娘。”
罗二娘简单明了,民间姑娘倒也多是这样取名字。
我要是也跟着叫就不大好了。
她又说:“小时候是兄长养奴婢长大的,他那时候说我个子小,长得白嫩,遂在私下里喊奴婢‘萝卜’,少爷要是不嫌弃。”
“我还是给你取过一个名字吧。”
她笑嘻嘻地向我行礼:“请少爷赐名。”
小姑娘不大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都循得到规矩,我确实是越看越满意。她这个年纪要说美,当然已经是可以看出将来的美貌,可终究还是小姑娘的秀丽灵动为多,光看那一双眼睛就来不及要怜爱。
“我不欲夺你姓,便留罗之一字,给你取名‘姝罗’,寻常还是叫你‘阿罗’好么?”
我承认我还是不会取名字,多好看的小姑娘,可是我不会取名字!
她欣然接受:“当然好呀,阿罗来冷宫之前就听陛下说过,少爷您最是好了。”
杜蘅还在背地里这样捧我的?
我觉得我受到了惊吓,他该不会是想用迂回战术先让这姑娘到我身边来给他树立好的形象,然后再一点点施攻心计吧。
后宫那么多妃子等着帝王雨露,他就这么闲,非要睡我这个男的?
可他就算最后能睡到又怎么样呢,我不觉得帝王大业能够容忍他真的变成史书上被人诟病的一页,这一页还得添上我这个无辜的伴读兼发小。
自古帝王多薄情,啊呸,我的意思是不能轻易相信了他。
我决定相信我自己。
阿罗不知道我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得了名字就利落地干起活来,起初我还看得十分感概——如今少爷我也是有姑娘照顾的人了——直到我看见她轻轻松松拆掉了房里破败的旧床。
我惊得目瞪口呆,吃了满嘴的灰。
那张床虽然是破败的冷宫之物,当年的工匠却是不敢偷漏半点料子,我估摸着自己来也就她这样吧,这小姑娘莫不是天生神力?
阿罗不是天生神力,和我一样,她是个练家子,练的就是力气上的功夫。
阿罗说:“小时候家里闹饥荒,兄长见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带着奴婢投了一处山匪,山匪不留无用之人,奴婢便也跟着习武了。”
乖乖,早前听说杜蘅搞定了一处义匪,有能之士都招安了,这姑娘莫不也是?
杜蘅也太大材小用。
还是说她家兄长做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位子上,暗地里不满招安所以要把他家妹子放到我这里来?
我心里的小人就喜欢听这些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故事,听得欢畅,蹦蹦跳跳地挥散了我的无聊。
我就是无聊,我问她:“你家兄长现在何处?”
她倒是奇怪:“今儿中午您不是还见过他么?”
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等神人?
我只见过一众宫妃,后来发小白戈带我去了御膳房。哦,御膳房那个新来的厨子。
我看阿罗,我就想她的哥哥会是怎样厉害,我还想去找这位哥哥玩呢,他怎么能是那个连个馒头都不给我留的厨子。
我的幻想又一次破灭了,人生真是喜怒无常。
阿罗很是骄傲:“奴婢的兄长从小就擅长厨艺,您想吃什么就说,有食材就没有他做不成的菜。”
她不说我真的不相信那厨子能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默然,正思考杜蘅放这俩人进来意欲何为,难道是失散多年的皇亲国戚?
皇帝这就驾临冷宫了,突然得我还以为是被我念过来的,毕竟我是见过神人一般的大师侄一个念头就招来小猫小狗的。
咳,一定不能让杜蘅知道我刚才拿他和大师侄的小猫小狗相提并论了,我不怕我哪天死不瞑目,我怕杜蘅手足相残坏了名声。
我们毕竟是多年的同床好兄弟是不。
现在是冷宫里的同床好兄弟了。
杜蘅说我把他的被褥都抢来了冷宫,于是皇帝屈尊来和我同床入睡。
我呸!我不会再相信他说国库没有钱的话了。
但是杜蘅俨然已经练就了一身厚皮,脸皮尤甚,公然差遣我的小阿罗去找她哥哥点菜,就连一道汤都不由得我来选,当皇帝都这样的么?
皇帝伯伯以前是怎么请客的来着?
我短暂地回想了下,好的我没话说了。
菜上桌的时候我是真的连在心里高弯弯绕绕的心思都灭杀得一干二净了,并且我觉得我原谅厨子不给我留馒头了——以后日日有色香味俱全之佳肴,谁稀罕他手里的馒头。
同时我决定要好好待阿罗,这其实并不需要我对我自己强调,只是在面对杜蘅又一次企图睡我这样残酷的现实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那个躺在我床上的人是我家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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