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厅里的几个人原本正说得起劲,一见到他,忽的都噤了声。
一席棕褐色马褂,身材臃肿,大爷似的靠在红色软皮沙发上吸烟斗的是靳大少爷的父亲靳浩天。身穿身穿绣着金红色牡丹花祖母绿旗袍,面容雍容雅致的年轻妇人是继母。另一侧,猫一样软骨头地歪在沙发里,低头垂眼玩弄自己的西装扣子的,是弟弟靳蓝泽。
一家子都来齐了啊。靳青河心想。可惜自己是个冒牌货,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靳青河对自己霸占别人的身体全无愧疚之情。他想也许那位真正的靳大少爷也霸占了自己的身体,彼此不过等价交换罢了。
他冷眼旁观着这个时代的步伐变化,这个家庭的琐琐碎碎。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路人,过客,无论是在这个富商家庭,还是这个时代,他都是格格不入的。
能入他的眼,他的心的,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小弟而已。小弟没了后,他觉得自己也随时可以死,当然也可以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活着。生与死不过是生命的两个点,他现在只是在走两点之间的一条直线罢了。
“青河,你怎么下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靳青河循声看去,是一张担忧关怀的苍白容颜。他知道,这位是继母。脸白是因为粉刷太多了。
他看过的电视剧里出现的“后宫第二”,大抵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不过这位继母似乎有所不同。这位继母不叫姨娘,因为靳青河的生母去世多年了,这位小家碧玉出身的继母也已经扶正多年。记忆里,她对靳青河还是不错的。
靳青河管这位继母叫靳夫人。平时跟自己父亲说起话来,也是你夫人你夫人什么的。因为原来的靳青河是个爱玩会玩,吊儿郎当的性子,所以大家都觉着这只是玩笑,并没有人去跟他一般见识。
按照家里的辈分顺序,靳青河先是朝坐在红色软皮沙发上,不知道为着什么缘故,正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吸着烟斗的靳浩天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对着继母应了声。
一旁的靳蓝泽“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小兔崽子,笑什么!”正在气头上的靳父喝道。
靳蓝泽给他的大嗓门吼得畏缩了一下。他嘻嘻笑道:“爹啊,你看大哥就只会点头,摇头,都不说话,我看他这样就有点想笑,大哥是不是河水喝多了啊,哈哈!”
靳父破口大骂一声,抓起腿边的手杖直接就抡了过去。
靳蓝泽“哎呦”一声抱头跳离沙发,不满地叫道:“是你叫我说的,怎么还动起手来啦!真是不公平,你自己有气就朝我撒,哎呦!你还打啊,我是你亲生的哟喂!哎呦我的娘!娘亲速速来救亲儿一命啊!”
靳夫人忙丢了大的去护小的。
靳父笑骂了一句,扔了手杖,手指着兔子一样躲在靳夫人背后朝他做鬼脸的小儿子,说道:“小崽子,你就躲着吧,最好干脆就缩回你老娘的pì_yǎn里,永远别出来!”
靳蓝泽吐舌头:“我就没想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弄出来的。”
靳父被他堵得哭笑不得,指着他一叠声“你你你”的没了下文。他转头对默不作声的大儿子说道:“看看你这弟弟,就不是个东西!”
靳青河“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过他心里又默默地想,靳蓝泽不是我的弟弟,我的小弟乖巧可爱,哪里是这么个混小子野猴子。
靳父听他这声赞同,却忽然严肃了表情。
他拿正眼瞧了靳青河。他觉得大儿子有点不一样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儿子跟小儿子肯定已经掐上了,两个人都是极尽讽刺恶心人之能事。怎么今天小儿子都讥笑完了,大儿子还是跟根木头似的没动静,不是真的河水喝太多,灌肠子通脑子里去了吧?西洋医生这玩意,能信吗?靳父深深地怀疑了。
靳青河淡然地面对他的审视。在如战场般严峻的商场上,再厉害的对手他也没怕过。靳父虽然是个威严的老头子,但毕竟不是他难以应付的敌人。
他们是父子。真是微妙的关系。
“青河啊。”靳父斟酌了一下台词,“你以后啊,还是收收心吧!你平时喜欢花钱捧个小旦什么的,爹也不管你,那个姓陆的,就算啦,横竖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是爹不给你出头找脸,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跟沈家的大少爷沈出云搭上线,没办法啊。你也知道,在万成县,就是丁家和沈家在做大,咱们经商的,再有钱,在那些大头兵眼里,还不是些贱民。爹也没办法。你——知道吧?”靳父说到最后,语气都有点小心翼翼了。他向来就很宠爱这个大儿子,就没跟他红过脸。
出乎靳父意料的是,性子暴躁的大儿子听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后,回应的,只是一句没有什么火气的“恩,知道了。”
靳父震惊了。
——蓝泽,你大哥真的是脑子泡河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他这里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告诉他啊!
2、心有触动
靳父笑道:“青河,还有一件事情,爹要跟你说。”
靳青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靳父这模样真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会有的态度。以前的靳青河究竟是多嚣张跋扈啊,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拿他当祖宗哄。
靳青河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心里对这位老父亲有所触动,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况且,他还不是他的真儿子,他不可能模仿真正的靳青河,否则又至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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