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头,暖气住宅楼的普及率还是不高。而住惯了平房刚刚搬上楼房的人们,也没有意识到随地乱建违章建筑的危害。至少在唐莳的记忆中,这些随处可见的小棚子经常引起一场场大大小小的火灾。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几年以后,暖气楼取代了火炕楼,根本不需要人们再烧火了,才渐渐消失。
而那些没来得及动迁的区域,则依旧是一片片低矮的平房和四四方方的院落。这样老旧而久远的记忆,组成了唐莳回忆时永远都会自带柔光的青葱岁月。
老旧的记忆犹如被尘封在箱子底下的老照片,随着唐莳的回忆和周围的街景一点一滴变得鲜活而清晰。从粥铺开始往北走,穿过一个街口右转往前五百米,再往左转,穿过一片火炕楼的小区后面,过街道进入一个胡同。天慢慢暗了下来,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胡同里面纵横阡陌,宛若迷宫,黑魆魆的背景下,是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盏。从敞开的窗户中传来家人吵闹,电视机播放或者厨房里大勺炒菜发出的兹拉兹拉的声音,星星点点,和空气中弥漫的油烟味儿一同汇聚成一条记忆中的河流,徜徉在人的脑海,温暖着日渐冷漠的人心。
唐莳凭借着脑海中仅存的那一丁点儿记忆,终于在天色彻底擦黑之前顺利的找到了家门。这是一间不知道建了多少年的,墙壁上的白浆都褪了色掉了渣的老平房。破旧的用木板钉成的大院门,一把拳头大的将军锁挂着粗粗的铁链子,摇摇晃晃的坠在门板与门板的缝隙上。唐莳伸手将悬挂的大铁锁扯了下来,家里养的老黄狗丢丢听到门口的声音,摇着尾巴走了过来。毛茸茸的大脑袋蹭啊蹭的黏着唐莳的大腿,尾巴也一下一下的扫过来。唐莳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大脑袋,径直穿过凹凸不平的前院儿,走进低矮的屋子。
刚刚进了客厅,唐莳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吸了吸鼻子,是唐莳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蒜瓣鱼。耳边还能听到从厨房传来的炒菜时兹拉兹拉的声音。唐莳放下手,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细细端详着灶台前的人。
唐妈妈宋春宜,在唐莳上高一的时候四十岁,梳着一头时下很流行的卷烫短发,身材娇小,容貌清秀,白皙的脸上长满了点点的雀斑,举手投足间透漏出一股子劳动妇女的爽利和干练,眉宇间还有几分小老百姓的精明乐观。
在唐莳心目中,唐妈妈一直保持着这么年轻精明的状态,以一种勇者无畏的开朗的态度经营着这个没有丈夫和父亲的小小家庭,以单薄的肩膀支撑起一片孤儿寡母的天空。让唐莳在失去了爸爸之后,依旧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并没有因为单身家庭的经历而变得敏感多疑,或者阴鸷偏激。
甚至可以说,这个坚强的单身母亲,早已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去保护她唯一的儿子,就像一只永远都不知疲累的母狮子,将小小的唐莳护在身后,为他遮风挡雨,给他幸福,给他家的安全温馨。让唐莳从小到大,尽可能少的接触到这个社会冷漠如冰霜的那一面黑暗,从而保持了更多的天真热血和幻想,最后才能从事了一个用编织美梦来赚钱的事业。
回忆诸多往事,虽然都是由一个个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小事填充的过往。但每个人的悲欢喜乐,痛苦与坚强,在生活压迫下的反抗与挣扎,尽管外表越来越光鲜靓丽,但背后的辛酸永远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然而在苦尽甘来的十多年后,在唐莳与唐妈妈几近挣扎终于有了些许资本能够轻松下来喘一口气儿的十多年后,唐莳竟然毫无征兆的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了生命中最为困顿且艰辛的那几年,不得不说,这是命运的捉弄。当然,若是心性实在坚毅乐观,也不妨认为这是新生的开始。
毕竟生活不是,好不容易走上人生正轨又被命运的一个浪头打翻重来,这样的人生,不是每一个主角都愿意选择。
第二章
再一次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场好不容易才打破难关的生存游戏真的要从头再来,这样的悲痛让唐莳忍不住摇头长叹。正在颠勺的唐妈妈听到身后的声响,扭过头时就看到自家宝贝儿子那张满面凄苦的脸。唐妈妈毫不意外的继续着刷锅的动作,随口问道:“怎么,考试又没考好?”
唐莳微微一愣,脑海中凭空多出的十来年的记忆让他没办法接上这个看似简单且平常的话茬。而唐莳的沉默在唐妈妈看来,就是一个很了然清晰的回答。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子成龙的期盼让她对唐莳一次不如一次的考试成绩感到非常失望。然而属于单身母亲的溺爱和孩子他爸刚刚去世的现实又让她不想给儿子太多压力。毕竟生活的苦难已经不少了,若是当妈的也要给儿子施压,她怕儿子那小小的肩膀不能担负这样沉重的期盼。
和大多数温柔慈爱的母亲一样,唐妈妈的性格一向开明坚强,并且对儿子十分溺爱。这种严父慈母的教育环境在这个老旧安宁的小城镇中,属于民风习俗的一部分。在小城人们久远且模糊的记忆中,经常都会有这么一幅画面,家里的爸爸举着扫帚呼喝打骂,穿着围裙的妈妈将年幼的儿子护在身后,仰着脖子掐腰站立像个胖胖的茶壶一般跟自家男人指鼻子瞪眼睛的对骂,“你若是敢动我儿子一个指头,我就如何如何……”
再加上旁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乃至邻居好友的劝解,经常一顿暴揍就这么雷声大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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