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鼾声连续,他只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几乎连出气声都不可闻,露出的下半张脸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一个得了命令的傀儡,反手从腰间铁匣子中抽出什么尖利物事,月光下须臾的雪亮,便要得人性命——
变故在顷刻之间,那熟睡的虬髯大汉却突然睁开眼,伸手电光火石地擒住了刺客的手腕。二人俱是一愣,那人身量矮小,似乎气力不济,一时间直直地往大汉怀里撞,另个人被猝不及防的反应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闪,感到心口一凉。
匕首送入胸膛的同时,破空之声响起,虬髯大汉躲闪不及,被一箭刺穿了天灵盖。黑色劲装之人眼疾手快,封了他的哑穴,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场虚惊,他迅速地拔出铁箭,擦干净了匕首插入腰间。
黑衣人松了口气,仰头对上屋顶瓦片间隙一双晶亮的眼,点点头便要撤退。他走到窗边,突然敏锐地听到了角落里的呼吸声。
他一皱眉,警惕地矮身,未等来什么利器的招呼,这才小心地回了头。借着桌椅的遮挡,他总算看清床脚的柱子上绑了个孩童。
是个男孩,尚在总角年纪,被缚住了双手,涨红了脸一声也喊不出,眼角都是泪光,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正眼泪涟涟地望向面前的黑色劲装之人。
黑衣人略一踌躇,脚步便迈不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中还紧攥着那支要了人命的铁箭,箭头上血迹已经干了。他连忙把铁箭放至腰后,险些抵着自身后心。
他对着眼前这哭红了眼的孩童稍加思虑,伸手解了哑穴,果然听见那孩童正要发出一声啼哭,他情不自禁握住了匕首,大有“你再出一声便要了你的命”的意思。
这人一身黑,脸上又有面具看不见表情,恶狠狠地攥紧匕首的样子成功唬退了那孩童,他瘪瘪嘴,硬是生生憋回了哭。
眼见他不再哭闹,黑衣人又伸手解了捆他的绳索,却不发一言就要走。踏出两步被抱住了腿,黑衣人嘴角终于有了情绪:
“别跟着我!”
声音低哑,却并非成年男子的嗓音,分明还是个少年。
孩童头发散乱,抱着他的腿仰起脸只是哭,看样子受到不小的惊吓。
一大一小对视良久,直到黑衣少年听到了头顶一声模仿鸟叫的呼哨,他脸色微变,低头道:“你待在这,不许跟着我,听见没有?”
与那孩童面面相觑良久,在师兄又一声催促后,他似是放弃了。
明明能轻易地摆脱,可就是无法挪动步子。那黑衣少年无奈地蹲下,将孩童抱了起来,在他耳边凶狠地警告道:“抓紧,别乱动。”
他声音自有一份不怒自威,孩童约莫感觉他并没有恶意,听话地抓紧了肩膀,甚至在他肩上默不作声地擦了擦眼泪。
便又悄无声息离开,临走带了个人,在客房内留下一句干干净净的尸体。
孑然一身去,却拎了个包袱回来。
在外等候的师兄喜怒不形于色,二人一言不发立即离开,等到了安全的据点,方才打量他一通后微微蹙眉,讥诮道:“唐青崖,你是去杀人的,不是救人——这崽子哪来的回哪去,和你我无关。”
唐青崖道:“钱豹每七日抓一名儿童放血练功,他自是无辜受害。”
师兄道:“妇人之仁,你便要将他带回蜀中?”
唐青崖道:“钱豹遇刺身亡的消息天亮便会返还给雇主,既然任务只是不着痕迹地让他死在客栈……没理由见死不救。”
师兄冷哼一声,见他头更低,道:“这不没死么?”
唐青崖还背着那孩子,如今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显出几分与年纪相符的手足无措,他目光私下飘散数次,无声地抬头,直直地注视师兄。
被他过于纯良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师兄挥手道:“救了便救了,却万万不能带回门中……你且如何?”
闻言,唐青崖侧头去看背上一夜惊吓后终于熟睡的孩童,思忖后道:“我自是知道本门少收外姓弟子,他看起来不过总角之年,就算跟着回去了,顶多也是做些打杂事务,庸碌一生。不若送去别门别派。”
师兄眉梢一挑,道:“何门何派?”
唐青崖道:“父亲托我送信给凌霄剑,这几日一定要去的。阳明洞天素来乐善好施,听闻此前怀虚真人收留过不少弟子,便是低阶,亦会护其周全。如此不知身份、无父无母的孤儿,送去那里,托付给怀虚真人,再合适不过。”
师兄笑道:“他当真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唐青崖哽住,试探道:“……应该是吧?”
他话音未落时,师兄出手快如闪电,飞速在那熟睡儿童额前点了一下,强迫他痛快地醒了过来。不等对方发作,师兄抢先问道:“小孩,我问你几个问题,不乖乖回答就杀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父母何人?”
那孩童似乎经过一夜惊吓,眼下与两个陌生人在一起,神志虽然清醒,却有些痴傻了,呆呆地望着黑衣的师兄不言不语。
唐青崖见平素冷面冷心的师兄却要装作和蔼,心头忍不住的想笑。
良久,那孩童犹犹豫豫道:“我叫做阿锦,爹和娘……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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