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献。”李徽倏然抬起眼,疑惑道,“这一着,你怎么想了如此之久?”分明不过是寻常的一步,却久久不曾落子,着实令他有些奇怪。
王子献回过神,将白子随意地放下:“我方才正想着,你督案已有一段时日了,可寻出了罪魁祸首?据说京中所有的进士科解送举子都已经被唤到大理寺询问过,不少人还不止去了一回两回。我有好些新认识的友人为了避免被人反复打扰,索性搬入了藤园居住。按他们所言,似乎应当早已有些眉目了。”
“郑勤与杨谦皆是聪明人,便是查到他们身上,恐怕也没有证据。他们身为状头,不论是甲第还是乙第,身边多多少少都围着些愿意为他们肝脑涂地之辈。”李徽道,眉头微微拧起,“只需稍稍暗示一二,甚至只须流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想必许多人都愿意主动地替他们分忧。”
“那便只能尽量多斩断他们的爪牙了。”王子献接道,“若是不处置他们身边的人,便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若是这一回不能令他们感到畏惧,日后这些人行事只会越发阴狠,越发肆无忌惮。其实,长安城中并非没有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之人,也并非没有嫉恨他们之人,只是他们先前被压制住了,没有机会下手罢了。”
“既如此,只要我们先行一步,自然不乏落井下石之辈。说起来,子献,你也该培养自己的拥趸与手足了。否则若是一旦再度陷入这样的困境,却无人替你仗义执言,便很难顺利地翻身。文人之争,便该由文人自行了结,方为正理。如今之事,可一而不可二。”仔细想来,李徽觉得王子献的友人确实太少了。
不可否认,他十分享受目前他们之间的亲密与信赖,隐约也并不期望对方身边再出现一位亲近友人。然而,他们到底仍需要更多的势力与人脉。除了彼此之外,他们身边都需要更多的家人与友人。
王子献微微颔首:“放心,我已经开始着手了。”他也不想再一次面临被人攻击却无力反击的情境了。出京游历给他带来了许多,却也令他失去了早日成名的时机。而他想在省试中一鸣惊人的打算却教所有人看穿,反倒被对手利用。
这一回狠狠地被人绊倒亦没什么不好,至少令他更加警醒了几分。空有实力,没有权力与势力,远远不足以自保,步步惊心之中绝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绝不能有半分懈怠与自满。同时,玄祺亦露出了更为强悍骄傲的一面,说不得此事也能令他那些只图自保的想法发生改变。
这世间之事,总是有得有失,而在得失之间,方能看得更清,望得更远。
次日,李徽与李璟入宫禀报案情的时候,圣人也问他们罪魁祸首到底是何人:“已经查了这么许久,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一遍。你们兄弟两个当真觉得,此事就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举子所为?而他们之所以胡言乱语,皆是出于嫉恨而已?”
李璟愣了愣:“叔父,证据便是如此。他们确实是暗中推波助澜之人。想不到,这些流言竟会是三个不同的人所为。经他们四处传扬,传来传去之中总有人添油加醋,全都融在了一起,这些言论才会变得如此愚蠢,如此奇怪。”
圣人看着这个侄儿,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情绪略有些微妙、又有些怜惜:“玄祺呢?你是如何想的?”
“孩儿觉得,坏悦娘名声之人与刻意将此事栽给二世父之人都有些蹊跷。虽然没有证据,孩儿也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但总觉得该再仔细查一查这二人。”李徽回道,“不知为何,孩儿总会想起当年那两桩奇怪的刺杀案。”
“你说得是。”圣人微微一笑,“此案你们二人监督得有模有样,也算是经过历练了。案子彻底了结之后,你们便告诉朕,自己想做什么实缺。不拘文武,也不必刻意讲究什么品级,只管说便是。”
圣人如此慷慨慈爱,两个侄儿自然很是兴奋,均立即跪地拜谢。
出了两仪殿之后,李璟几乎是立刻念叨起了武职。他不仅给自己想好了,甚至还替那些狐朋狗友也考虑到了。李徽听得很是无奈,提醒道:“无论你想求什么,都须得让二世父知晓。只有二世父答应了,你才能入仕。”
“……”李璟顿时垂头丧气,“阿爷一定不会答应的……堂兄替我说几句好话罢?”
“就算我将好话说尽了,二世父也绝不会答应你替别人求官。”在一起走马打球是一回事,求官入仕是另一回事。越王府绝不能轻易结交其他宗室,更不能给他们施恩,否则便是犯了大忌,谁都不可能平息叔父的怀疑。
李璟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仍是懵懵懂懂。
正当流言之案进行到关键处的时候,在朔望大朝之上,两名监察御史递上折子,慷慨激昂地攻击新安郡王、天水郡王事涉贡举舞弊。他们声称,两位郡王是为了掩盖贡举舞弊的真相,才如此大肆地推动流言之案,将赴进士科省试的举子扰得人心惶惶,更将一些才华出众的举子当作犯人处置。而他们举荐的士子王子献,便是流言之案唯一的受益者,据说被内定成了进士科的甲第状头。
听完二人的弹劾之后,满朝文武都惊呆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持着玉笏、竹笏静默无语。一直忙着审流言之案,没顾得上关爱下属都在想什么的御史中丞更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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