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双眸微微一缩,便听他继续道:“濮王一脉与越王一脉如今还不够谦逊么?还不够低调处事么?为了不引起圣人的忌惮,既不敢担任要紧的实职,也不敢缔结任何有实权的姻亲,为人处世甚至远远不比其他宗室与外戚自在从容,更不曾得罪过任何人。但即使如此,只要濮王殿下与越王殿下一日尚在,你们便依旧是别人觊觎的对象,依旧摆脱不了陷阱和阴谋诡计。”
“你想想这一回,若不是你恰好去了大慈恩寺,有玄惠法师替你作证,你们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名誉尽毁尚不够,越王府的别院一旦被查,里头那些要紧之物被清理出来,便又是一桩谋逆之案!!唇亡齿寒,越王一脉彻底消失在长安之后,濮王一脉又能幸存多久?!”王子献的声音虽低,却带着凛然之意,仿佛甫出鞘的绝世利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玄祺,一步退,步步退。若是只想着筑城防守,不想着主动出击,又如何可能击溃敌人?而且,敌人绝不会那般好心,容我们将周围的城墙筑得毫无破绽之后,再来厮杀——”
李徽回想起被当堂诬陷时心中的警觉与不安,终是默认了他的这些话语。恍然间,他想起了曾经内心中的挣扎与渴望,同时亦意识到,自己为了求得自保,确实已经隐忍得太多了。而这些隐忍,到前几日为止皆是十分有效,故而将他彻底迷惑住了。让他以为,只要一直这样隐忍下去,便能安然无恙。
可是,隐忍至今,他这两日遭遇了甚么?!险些就一头栽进了旁人设好的陷阱中,再也走不出来了!想到此,他的声音不由得低哑起来:“子献,生为阿爷的儿子……生为祖父的孙子,生为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的子孙,难道不是值得骄傲之事么?为何我们却偏偏成了用心不轨者的猎物?”
“玄祺,那你究竟是想做猎物,还是想做猎人?”王子献紧紧握住他的手,翻过身来,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双眼,“若无力量,你我便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人挪来挪去。或不知不觉为他人冲锋陷阵,或陷入重围之中被攻杀,或被当作弃子——如此身不由己的生活,如此任人鱼肉的生活,你可能甘心?!”
“……”李徽默然不语。
王子献缓缓地靠近他,在呼吸相交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二人彼此对视,仿佛能够看透对方眼中涌动着的所有情绪——所有激烈的、担忧的、不满的一切情绪,甚至对于彼此的信赖与关怀,以及稍加隐藏起来的如火一般炙热的情感。
“玄祺,我不甘心。不甘心只能眼睁睁目睹你受困其中,不甘心对所有事都无能为力,不甘心不能为你报仇,不能替你解决所有的敌人……我不甘心看着你活得如此委屈,只能一直隐忍不发!!你呢?你便没有不甘心的时候么?!告诉我,玄祺,你便没有觉得难受的时候?!你便没有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时候?!”
他的连连追问,终于令李徽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渐渐地变了。
他睁大了双眼,墨黑的眸子中隐约跳跃着一簇火光:“……不……我……”胸臆间仿佛有股一直被压抑的气息被释放出来,横冲直撞地涌了上去,带动得他热血沸腾,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与难受都尽数融入其中——
“我不甘心!!”是呵,若是两世都只能窝囊地度过,他如何能甘心?!他可是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的孙儿!!他与父兄同样流淌着天家血脉,为何却偏偏要受这样的磋磨?!前世被困在均州封地之后,终是郁郁而亡!难道今生还要被困在长安,最后受尽利用而死?!
他也曾向往过自由自在,他也曾向往过意气风发,他也曾向往过长安之外的广袤疆域!!他从来不想被困在囚笼之中!无论是均州还是长安,对他而言都太过逼仄了!他想随心所欲,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想见识所有从未见过的风光!他想经历所有他前世没有机会经历的一切!!
随着心中的郁气爆发,那双眼眸倏然便亮得惊人,比漫天星光更加璀璨,也更加诱人。王子献垂首凝视着,已经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多么迷人的眼眸,他的玄祺,他的阿徽,就该是如此的模样,而不是处处受制、时时压抑,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熬。
真想低头吻住这双眼眸,真想彻底得到他——但,此时此刻仍然不行!他不愿这双眼眸中出现任何厌恶的情绪,更不愿这双眼眸因他而黯淡无光。心底仿佛有一声叹息响起,王子献却无视了那个声音,将自己压在了李徽身上,侧首与他共享同一个枕头。
“这些年来,我心里总是告诫自己‘不能、不许、不可’……满心只有这些‘不’字。”李徽微微一笑,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反而亲密地贴着他的脸庞,“我并不觉得自己软弱,认为自己只是为了日后的安宁而妥协。但如今仔细想来,这同样是一种软弱。”
“‘不能、不许、不可’若是深入了骨髓之中,就会变成‘不敢’。一旦开始‘不敢’,那便只有任人鱼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下场又会是何等凄惨?”说罢,他低声道:“子献,多谢你,点醒了我。”
闻言,王子献轻轻勾起唇角:“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而且,你也不过是钻了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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