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成扬站在广场中央,背对这座高楼,看着四周的商贩和来来往往的人。他今天的工作内容名义上是巡视,实际上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顺便等人。
他记得以前休假的时候,宇晴很喜欢来这里。找一颗大树,铺一层毯子,一躺就是一天。听小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一声又一声,尾调拖得悠长,仿佛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慢了。有时他去广场边上找小贩,买小望远镜给宇晴玩。宇晴举着望远镜,懒洋洋向他描述对面楼上的人长什么样,在做什么。
“和我用肉眼看也没区别嘛。”她说。
成扬佯怒,一把将望远镜夺过来:“那就还给我。”
还有一次,一个玩闹的男孩尖叫着跑到他们乘凉的树下,撞在成扬怀里。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抬头看成扬一眼,又差点大叫出来。
成扬忙伸手比出噤声的手势。男孩捂住自己的嘴巴,点点头,双眼却还是亮晶晶地盯着他。小朋友的大脑向来藏不住话,成扬连探知的步骤都省去了,就听到一连串激动不已的想法——
“是上周五的救了爸爸的大哥哥大姐姐!”
“大哥哥好厉害好帅,我以后也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宇晴噗嗤一声笑出来,戳着成扬提醒道:“又忘了吗?我们和这个小朋友上周刚见过面。”
成扬再怎么不擅长记人脸,当时也该反应过来。第一次面对这种充满期待和崇敬的目光,他从面颊红到耳根,呐呐说不出话来。
这事情被宇晴取笑了很久。
“成先生。”
他如梦初醒地转身,看到三步外有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朝他伸出手掌:“我是猎豹的助手。”
成扬点着头,举起右手与那人握了握。对方掌心粗糙,手指粗而有力,虎口处有长期握着什么东西留下的老茧。他把心思放回在对话上,问道:“猎豹本人不来?”
“老板有事在忙。”
“那我们昨晚协商好的委托呢?”成扬问。
“非常抱歉,我们不能接。”
男人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成扬无言点头,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他还是隐隐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助手先生后退一小步,试探一般说道:“如果成先生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既然来了,顺便多聊几句吧。”
他脚步稍稍挪动,像是微弱的挣扎。一秒之内,这点挣扎也消失了,被信息素牢牢捕获在成扬面前。
“成先生,”男人梦游似的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上头有风声放下来,警告我们不能接你的活。”
成扬诱导着问:“上头?”
“官方的人。老板告诉我,还交代我通知其他关系好的同行。”
——也顺便通知成扬自己。
向导叹了一口气,对其中潜台词心领神会。猎豹既警告了他,让他欠了一个人情,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撇清。反正消息是他入侵大脑得来的,而猎豹只是送来了个精神防御力薄弱的助手。成扬挥手放对方离去,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皱着眉看着上头的名单。
官方的人。
也许他前一天的举动已经引起公会的注意。
本子上第一个名字是猎豹。成扬按下圆珠笔的笔芯,用力把它用三四道横线划掉。他不知道猎豹的消息已经传了多少家,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选择——很可能到了最后,他唯一的希望还只能落在夜鹰的头上。
前所未有的焦躁感从头顶顺着脊柱向下,他烦躁地收起纸笔,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宁飞也划掉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狙击步枪已经架好在窗前,c240标准型,.433口径的子弹。瞄准镜没有镜片,不会引起任何反光。他把自起床以来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放下,一心一意进入工作状态。下巴搁在托腮架上,找到近四千米外的目标,慢慢地、小心地调整弹道。m240是他的老友,多年以来一向配合默契。
目标是白鹏,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台前慷慨陈词,讲到激烈之处手舞足蹈。宁飞眯起眼的时候,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脸上细微的皱纹和肌肉的抖动。
是时候了。
手指扣在扳机上,按下,又松开。后座力震得他跌坐在地上,宁飞爬起来,回到原先半蹲半跪的姿势,透过瞄准镜朝远处望,以便随时补枪。
目标已死。
第一个任务总是最简单的。他们没有任何防备,也不会专门向工会申请哨兵保镖。他们总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子弹贯穿,一枪爆头。
尖叫声和警笛声远远传来,宁飞放松心情,准备收拾东西撤离现场。他脱下沾满硝烟味的衣服,换上另一件白衬衫,扣子扣到一半,突然嗅到了微弱而独特的青草的气息。
他动作顿时停住了,站在窗边向下看。成扬正在广场边,举着望远镜也看着他。安静,又遥远,清晰得就像散落他在沙发上的照片。
成扬是被刺骨的杀意惊动的。
作为一个向导,他曾经在其他场合反反复复体会过这种感觉, 像一泼冰水当头淋下。随之而来的是不好的事情,比如人质的死,撕心裂肺的哭号,当头掷来的沉重谴责,以及悔恨。
在这片区域的哪个角落,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他冲到卖玩具的摊贩前,扔下一声“抱歉”就拿起望远镜,循着杀意的来源追寻。高楼从上到下数第三层,左边第二间房,半开的窗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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