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刚毅的侧脸朝向东厢,睫毛在灯火下笼着一层淡淡的黄光,可惜了,李庆成心想,待得转过脸来,另外半边戴着面具,好生煞风景。
若非毁了容,原本也是倜傥潇洒的侍卫一枚。
方青余低声道:“殿下想出宫逛逛不?”
李庆成心中一动,此时张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走。”李庆成笑了笑,拉着方青余的手,转过殿前回廊,假装归席,朝宫里后门去了。
虞国农耕发达,土地富饶。
建国后当朝皇帝大力发展商贸,国泰民安,万国来朝,京城更是中原地区最为安逸的区域,百姓衣食富足。节庆夜街边焰树林立,李庆成罩了件靛青外袍,与方青余携手同游,便如寻常官宦人家公子与侍卫般自在。
今夜城中巡逻兵马多了不少,属节日正常景象,李庆成逛了足足两个时辰,自知宫中走失了太子,定如热锅蚂蚁般四处找寻,心想不可玩得太过,遂道:“回去罢,青哥。”
方青余买了对小铜鱼揣在怀里,笑道:“再走会?”
“接城防通告,今夜夜市早歇一个时辰!”
“都回去了!马上封街,宵禁了!”有人大声呼喝。
李庆成恹恹打了个呵欠,骑兵过来,勒令夜市提前收摊。
“怎么过节还宵禁?”
方青余擅察言观色,忙道:“走罢,估摸着是怕走水,咱们回宫去。”
李庆成挤兑侍卫:“那小玩意买给谁的?”
方青余一本正经道:“自然是给情郎的。”
李庆成:“情郎?”
方青余笑了起来,二人走到皇宫偏门外,大门紧闭,四周灯火寥落。方青余从怀中摸出小铜鱼,交给李庆成,李庆成这才高兴了些,要拍门喝斥,方青余忙示意不妨,轻身跃上墙头。
李庆成懒懒在宫门外等着,四处黑漆漆的一片。
秋风起,卷着御花园内桂花香漫来,犹如蒙在面上的丝缎,轻佻地一扯,便滑过鼻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青余半晌没来开门,李庆成喊道:“青哥!”
半刻钟后,皇宫内传来三声丧钟。
“当!当!当!”
李庆成怔在宫外,仿佛当头接了道炸雷,哭声隐隐约约传来,恐惧感一刹那笼罩了他。
丧钟停,梆子响,深宫处声嘶力竭的一句哭丧:“皇上崩了——”
李庆成手脚冰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直直倒下地去,什么时候的事?说崩就崩了?他尚未意识到此中种种,唯一的念头便是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谁在造谣!”李庆成冲上前猛擂门:“放我进去!我是太子!”
到处都是哭声,整座皇宫笼在黑暗里,未几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又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道:“延和殿走水了——”
犹如置身梦境,一把火烧毁了李庆成的神智,他忘了置身何处,只不住麻木拍门大嚷放我进去我是太子,大学士苍老之声从御花园外传来。
“遗诏未立——”
“啊——”
临死前的惨叫。
叛乱!李庆成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险些摔在地上,宫内人声嘈杂,叫走水的叫走水,哭丧的哭丧,大门轰然打开,方青余将他扯了进来。
“发生何事!”李庆成焦急喊道。
方青余把太子护在身后:“不清楚,跟我来,别说话!”
方青余带着太子沿路过御花园,四处都是哭喊的宫女太监,筵席翻倒,一殿凌乱,延和殿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太子呢!”宫卫打着火把四处搜寻:“皇上驾崩!皇后命太子殿下速至延和殿!”
李庆成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方青余猛地捂着太子的嘴,转到庭柱后。
方青余:“别吭声!”
李庆成心里骤惊,打量廊前的几具尸体。
侍卫们过去,方青余松开手,所幸李庆成此刻仍能慎密推断,开口道:“延和殿不是起火了?为何还要我过去?皇后呢?怎么会在起火的地方?”
方青余缓缓喘息,摇了摇手指:“到明凰殿去看看,殿下稍安,臣定会护着殿下。”
李庆成道:“等等,走水归走水,宫内怎么会有死人?”
方青余沉声道:“太子殿下,不可多想。”
李庆成蹙眉道:“有人谋逆!定是谋逆无疑,父皇说不定没死,青哥,带我去找符将军,御林军是父皇亲自挑选,找到苻将军就安全了!”
方青余脸色几次变化,仿佛是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了走廊里的另一个人,他与李庆成同时转身。
张慕站在长廊尽头,侍卫袍染得半身紫黑,左手提着把鲜血淋漓的刀。
方青余把太子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抽出腰畔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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