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孤鸿应下教导二人,成霁真随即告辞。僮仆收拾好杯壶火炉等也一一退下,林中只剩师兄弟二人,谢燕堂这才说:“你也太好说话。”
叶孤鸿莞尔:“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燕堂轻哼一声,拉着他又在膝上坐下。叶孤鸿不禁窘然,但听谢燕堂道:“你神魂受创,又一睡二十七年,如今正该修行,他又拿这些琐事来烦你。”
他语调冷淡,但其中关怀拳拳,令叶孤鸿展眉一笑:“师兄偏说我,自己又如何?”
谢燕堂转世至今不过二十多年,纵然有前世肉身炼就的灵丹辅佐,仍然未能全复修为,依他往日性情,此时应当闭关不出。其中关节,叶孤鸿一想即知,如今又见师兄关怀,忍不住出言调侃。
谢燕堂并不回话,拉着师弟一起靠在榻上。这时黄昏已去,天色渐转深沉,溪中水汽氤氲,月亮移至头顶,落下满地银箔似的月光,他微微睁眼,只觉得星辉落满眼底,耳听师弟规律呼吸,睡意渐起,不知不觉已随风眠去。
叶孤鸿应下成霁真十余日后,就有两人上来侧峰。一男一女,黄发绿媛。长者姓甄名嘉,原是润州一名乡绅,少丧双亲,中年丧妻,所幸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均已嫁娶。一日弄孙,忽见华花郎逐风而去,落地生根,突生感悟,遂以耳顺之年拜入太清宗,愿求大道。少者姓杜名玉琼,约莫二十七八,满头乌发梳成小髻,只插绒花数朵,系海浪纹蓝腰裙,极为简朴。
叶孤鸿引二人到山峰西面小亭,亭外即是悬崖,石壁直下如劈,险峻陡峭,令人望而生畏。甄嘉与杜玉琼十年来在宕山采樵,攀援过无数险峰,如今置身巉岩上也面无异色。叶孤鸿看两人气韵沉稳,又看手足,皆有重茧,心中已有了几分赞许。
他并不着急传道,而是先问起十年间诸事。甄嘉与杜玉琼起先面对仙长还有些战战,尔后也渐渐放下心来。
甄嘉道,他六十岁抛家求仙,一路行来屡遭讥笑,谁知入门后不得传授仙法,只予一斧使随众采樵,早樵而暮归,四时无一日不如此。同行人中先有娇惰者不堪其苦,求退归家。复二年,仍不见仙法降下,心志不坚者又去。再复数年,期冀渐没,又去数人,至十年,唯剩他与杜玉琼二人。
他原本也数起退却之心,不过先是惧虑家中流言,尔后采樵数年,渐渐与山相熟,一草一木,犹如手足,更食松子,饮清泉,数年后居然发白更黑,齿落更生,此时回顾,竟然不知何时退归之心已去,只觉此间逍遥无比。
叶孤鸿含笑倾听,又望向杜玉琼。她起身行了一礼,自言乃是世家大族出身,聚族而居,家中姐妹甚众,但无论何样的姐妹,都是年长后听从父兄出嫁他人,从此谦顺丈夫,教养子女,管教姬妾,调理奴婢,再后来娶媳嫁女,含饴弄孙,“如能夫荣妻贵,母凭子贵,披得凤冠霞帔,更是人人钦羡的榜样。”
杜玉琼道:“儿寡闻,亦知世间曾有王君,一生不仕,隐逸江湖,却人人赞一声隐逸耿介;亦有文正公,燮理阴阳,人人叹一句忧国忧民。无论进退,男子便条条是道,我等女子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行。道化阴阳,世间却为何阳尊而阴卑?儿欲知此中理由,就需更上一层。”
如此铿锵一席话说得叶孤鸿与甄嘉都怔楞住,甄嘉静默半响,突然躬身施礼:“杜娘子一席话,开吾耳目矣。”
杜玉琼急忙起身,连道“不敢当”,叶孤鸿笑看二人往来,出声道:“且都坐下。”向杜玉琼道:“你心有执著,固然能求索不懈,但修道贵乎心虚,执心有所,则自令人心劳气发,既不合理,又反成疾。你当谨记。”
见杜玉琼记下,叶孤鸿又传下一篇口诀,嘱二人修行,“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住无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虚无,是真定正基。用此为定,无复流浪,与道冥合,安在道中,名曰归根。守根不离,名曰静定。静定日久,病消命复。复而又续,自得知常。知则无所不明,常则永无变灭。出离生死,实由于此。是故法道安心,贵无所著。”
少顷,又道:“但静坐并非一味枯坐,不识玄旨,徒劳念静。不动则气血凝滞,是枯、滞、死。须动静双修,若木发,如含珠,与物消长,才是天地自然之气机,生生不息之道。”说完看了眼天色,“雨水将至,你们先去,有不明白处再上山来。”
甄嘉与杜玉琼恭谨受了教训,齐齐跪下称谢。叶孤鸿也不劳他们再淋雨下山,只将袍袖一挥,眨眼已将两人送下山去。再抬头,黑云急趋而来,眨眼已遍布一空。因暴雨将至,周遭云气越发浓厚,从亭中远望,远近数座山峰泌出深浓碧色,仿佛蘸着浓绿的画笔参差倒竖。空中电闪若裂,雷霆紧接而至,瞬息之间千万条白线坠下,溅起跳珠纷纷。
叶孤鸿正看得专注,忽闻雨声中有人轻笑,“师弟好兴致。”
他回头看向来路,风雨肆虐间,成霁真撑着竹伞缓缓行来。此时雨急如矢,他却不沾半丝水汽,云气绕身随行,每一步都有风,显得格外清令疏朗,宛若谪仙。叶孤鸿起身相迎,笑道:“成师兄如何来了。”
成霁真走进亭中,收了伞倚在柱边,与叶孤鸿相对而坐:“你看这二人如何?”
“根骨及性情都好,悟性也可,只看未来机缘。”叶孤鸿答道:“也不知将来会被哪位前辈收录门下。”
“这却不必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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