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河水又冷又急,我起初还有力气划动四肢,但当寒意一点点侵入骨髓,身体便慢慢地像生了锈般僵硬无比,我只能任自己随着湍急的水流载浮载沉。
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冷,只剩冷。
翻腾的水花,阴沉的天空,竟成了我对这世间最后的回忆……
“义父,爹!这里躺着一个死人!”
男童介于少年人之间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烤干了头发,泡在水里的下半身却还是冷到麻木。
我半死不活地睁开眼,用着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向来人求救:“救我……救救……我……”
他来到我身边,厚实的靴底踏在水里,溅起一阵水花。
“咦?不是死人啊!”他弯下腰,将耳朵凑近我,“你说什么?”
我嚅动双唇,吃力地让自己发出了一点声音:“救我……”
就像有一把沙子在我喉咙里磨着,短短两个字,嘶哑地仿佛要呕出血来。
已经消耗殆尽的体力再也榨不出一丝多余,才清醒片刻,我便再次昏沉地陷入了黑暗。
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似乎又有两个人往这边靠近。
“疯子,你说那山谷是不是阴气太重,怎么老有受伤的人顺水飘过来?你看看这孩子,伤得多重,也不知谁下的狠手。”
“都是皮肉伤,死不了。我去换朗月,囡囡,你照顾他。”
耳畔马蹄嗒嗒,身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我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俊秀雅的青年面孔。
对方一身水青色的长衣,腰间佩剑,长发半束,是江湖人的打扮。他见我醒了,立即惊喜地直起身:“哎呀太好了,我刚给你换好药你就醒了!怎么样,可还有觉得哪里难受?”
我瞥了眼自己肩膀,见果然已被妥善包扎好,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小声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笑着温和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又问我,“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姓韩,叫韩青言,驾车的那个是我义兄,叫萧仲南……”他还没说完,车帘就被掀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接着道,“这是犬子,你唤他朗月便可。”
少年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你是怎么跑到无名谷去的?那里平时都只有野兽出没,鲜有人迹,还好我们路过的时候因为义父想吃那里的野果,我们就顺道弯了弯,不然你现在真的就是个死人了。”
他刚说完,头上就被韩青言轻轻拍了击:“怎么说话的?”
小孩儿扁了扁嘴。
他们救了素不相识的我,看起来是好人,但……
我缓缓开口:“我……”只犹豫了一瞬,“我姓李……”
黄明曾经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一旦遭遇背叛,惧怕的便会是任何一个试图靠近自己之人。
不管是谁,都看起来万分可疑。
不管是谁,都有可能伤害你。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如此防备他人。程小雨说我天真,我过去不明白,现在有些懂了。我将人心看得太简单,对他人毫不设防,天真的不合时宜。
信任与轻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随口编了个被山匪打劫的经历蒙混了过去,他们并没有怀疑我。
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到达了一座小镇。小镇很小,只有一家客栈,好在整洁干净。下车的时候原本韩青言要抱我下去,但才刚站稳,从车首便绕过来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沉默地将我从他手上接了过去。
我伤情反复,晚上发起了高烧,足足在客栈昏睡了三天三夜。
不知是不是我身体里的东西真有灵性,明明之前离开齐方朔稍微久点都不行,这几日却意外的平静。如同知道我再也经不起折腾,乖巧的不像话。
我肩上的伤,创口大而深,最起码也要个把月才能好,但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无意中,我发现了韩青言脖子上的黑色玉牌,那块玉牌质地细腻油亮,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苍鹰,瞬间就让我联想到了程小雨的小乖。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两者一定有所关联。
我脱口而出:“你们是黑鹰堡的人?”问出口才觉自己冒失,但再收回已是来不及了。
韩青言也被我问得一愣:“是啊……”
我与他沉默对视。
“我义兄是黑鹰堡堡主。”他说。
“……”
那一霎那,我想到了师父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福兮祸兮,自有定数。”
难说我是不是今年命里带劫,竟然被半个官家人给救了。
他们有没有看出我的破绽?会不会将我交给齐方朔?或者更糟糕点,直接将我献给夏王?
可能是我的脸色太糟,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安心养伤,其他的晚些时候再想不迟。”
他的眼眸十分清澈明亮,似乎能洞穿一切。他或许看出了点什么,又或许没有,我已无心分辨。那之后他没在我面前提起过黑鹰堡,而萧朗月也终于不再纠结于山匪为何会打劫我这个问题。
他们父子三人虽对我诸多照顾,叫我安心养伤,但我却不能真的安心。
所有牵扯上齐方朔、黄明、六皇子、三皇子,甚至任何一个知道度母白莲真相的人,对我来说都太危险,必须尽快远离。
每每午夜梦回,黄明和齐方朔就会交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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