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
这句不是我说的,是屋里人说的。
我一愣,那人已经逼近,不得已慢慢直起身,说道:“是我。”
“依舸?”
他走近,藉著月光能看清他的轮廓。他手里也握著枪,听到我的声音,显然松了口气,把枪别回腰间。
“这么晚你来干什麽?”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扬起下巴,“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倒是你,你在这干什麽?文书的办公室在对面。”
刘国卿好像有些羞赧,屋子里太暗,看不清,不知道脸红了没有:“我在找警署人员名单。”
我们都没说开灯,开了灯目标太大,容易惊动。
我舒了口气:“名单啊,成田没给你?”
“给了,”他说,“我弄丢了,想到你这里可能还有,就过来找找。”
“大半夜的,你也不怕被当成贼,”我翻个白眼,“办公室的门锁是你撬的?”一边说一边走向摆满了文件的书柜,命令道,“打开手电筒。”
他来抹黑找东西,脑子里长泡才会不带手电筒,想必是听到我在门外的声音,便关上了。
不过他耳朵倒是灵敏,我的脚步声已经放到最轻了,他还能听见。
一缕光线射过来,他向前走了两步。
我看向光源,他站在光源后面,反倒和黑暗融为一体,人都不见了。
我接着道:“偏生你着急,丢了明天再拿一份不就得了,还要半夜来撬锁。”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接过我翻出的名单,接着光看了两眼,然后收进口袋里,抬头对我道:“谢谢。”说着又问,“不过你这么晚来警署……有什么事么?”
“啊,跟家里吵架了,”想了想,说了最折中的理由,“无家可归,就来办公室睡沙发了。”
刘国卿愣了愣:“那你……”
心念一动,眼珠子转向他,玩笑似的道:“要么你收留我一晚?”
☆、第十九章
日本给刘国卿配的住处就在春日町和浪速通的交叉口,离警署就七、八分钟的路,对面是满洲医科大学。
房子是一栋小型的二层小楼,欧式建筑,外观不起眼,红砖黑瓦,墙壁斑驳,看上去有点古老,围墙上布满了爬山虎,离远看绿油油的一大片。想必从前住著外国领事馆的人──又可能是洋商,开战后就带上家当跑了,然后房子被日本征收。
给了他这麽块地方,足可见日本人和他关系十分之好,很看重他。这房子虽不及我家房子楼层多,占地大,但我可是一大家子人,想他一个人独居,还是这般好的地理位置──算得上商业区的中心,离警署还近,两下相比,还是他更受重视。
这种人很有手段,他该不会有日本血统吧?
想归想,这话没有问出口。现在的形势很微妙,一句话说错便万劫不复。如履薄冰不叫胆小,叫谨慎。
更让我吃惊的是刘国卿家一个下人都没有,桌子上还有些剩饭剩菜没有处理。按理说,他到了奉天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房子也要提前找人打理,同时雇上几个下人,就算不用贴身服侍,也要搞搞家里卫生吧。
他顺著我的目光看向餐桌,拿出更换的棉拖鞋示意我换上,自己却只穿著袜子,把盛著饭菜的碗盘端到厨房,一边道:“我这就我一个人,刚到这,也没人来,所以什麽都是一人份,你别介意。”
看他开了厨房灯,跟著他的脚步凑上去。他在洗碗,水流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你先去客厅坐坐──要不要吃橘子?还有梨?”
刘国卿洗碗筷的架势很熟练,显然是常做的,这更是让我没想到。他说话的时候专注看著手里的碗,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我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下眼睑就是一小片阴影,我以为依宁的睫毛就够长了,他的和我闺女的长度差不多,甚至更长,不过不卷翘,反而很直,不密,但颜色很浓。
我感到自己咽了口口水,不过被水流声挡住了,所以他一定没听见。
匆匆垂下眼睛,看到刘国卿没有穿拖鞋,想必是唯一一双拖鞋让给我了。每到冬天,房子没烧地龙,有些阴冷,他这样只穿著袜子,第二天铁定拉肚子。
“太晚了,不吃东西了,”说著脱下拖鞋踢到他脚边,“穿上。”
他抬起眼:“你穿著,我不冷。”说著笑了,“哪有客人让著主人的。”
“跟我摆什麽谱?”没理他,向客厅走去,“我糙惯了,冻不病。你细皮嫩肉的,再受风了。刚来警署就生病,人家以为我欺负你。”
这话也是硬撑著说的,想必这家的前主人很赶时髦,地上铺的是铮光瓦亮的瓷砖,一打开灯,地面直反光,屋子能亮堂了一倍。
不过好看是好看,流行归流行,关键是真他妈的凉啊,哇凉哇凉的,脚底板像走在冰面上似的,直凉进心扉,我这还穿著袜子呢。
这把我愁的,索性盘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著几本杂志和画报,有国文的有外文的。还有一本妇女杂志,这杂志的出版社我知道,现已被日本控制,变成了宣传中日亲善。
我记得这本杂志只在上海发行,奉天是没有的。
不禁若有所思,眼珠子在刘国卿身上打了个转儿,把这本放一边,又往下找了找,发现还有一本《良友》。
这时刘国卿洗好了碗出来,见我手里捧著本杂志,还定定瞅著封面上的美貌女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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