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才活到这个年岁,还没听说过谁能吵架吵高兴了的,哪怕是吵赢了嘴的小孩子回来都是闷闷不乐的,更何况李煦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帝。
直到,皇帝开口说,熬黑芝麻糊。
这句话说的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没头没尾,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恐怕也只会猜皇帝是饿死鬼投胎,口味还不怎么讲究。
旁人当然听不出来,这话说的,原是有出处。
犹记得还是先帝在的时候,肃亲王年纪小,胆子又大,什么祸都敢惹。
跟其他皇子一起上书房,不好好读书,天天欺负兄弟消遣师傅,十足的混账熊孩子。
最过火儿的一次,把先帝赏给太傅的一碗黑芝麻糊里面兑了墨汁儿,吃的太傅大人一天跑了十几趟肚子。
这事儿被其他皇子告到了先帝那儿,先帝勃然大怒,拿来那带墨汁儿的芝麻糊就要给肃亲王灌进去。
如今的太后带着李煦一起跪地求情,而肃亲王却梗着脖子一句求饶都没有,二话不说拿过来那兑了墨汁儿的芝麻糊两口喝了个干净,看的先帝目瞪口呆。
说来也奇,肃亲王不知道是个什么变的,明明是个金贵皇子,却活脱一个铁胃的饭桶,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喝进去也照样就是一盘儿小菜,下酒都不够,那喝的太傅大人跑肚儿的东西进了肃亲王的肚子,就像活蹦乱跳的兔子变成了爬不动的乌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面对肃亲王说太傅“书读多了肚子也不争气“的嘲讽,先帝简直哭笑不得,余怒未消之时大骂:“这小子就跟这芝麻糊一样,闻着香,看着人五人六儿,实际上是一碗黑不溜秋的浆糊。”
李煦从来没有备这种吃食的习惯,如今冷不丁提出来,高才心领神会。
想起这段儿遥远的故旧,高公公觉得这一夜何止有些峰回路转。
御书房的后殿有一道暗门,高才忍着身上伤口的疼,两步快走,恰好赶上来人过来的时候。
秦风含笑的脸对上高才稍微有了血色的白面饼脸,点了点头:“公公精神不错。”
高才忙行礼道:“多谢九爷惦记。”
说着,眼神儿却不动声色地往秦风身后瞄去,不期然却又意料之中的瞧到了脸色发涩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不高兴”的肃亲王,以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一脸纠结的世子爷李明远。
高才不再耽搁,立刻让开了。
三人鱼贯而入,原本刚刚和皇帝吵的不可开交被打入宗人府大牢的肃亲王,在众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又回到了御前。
肃亲王这次不是来吵架的,因此那张牙舞爪的嚣张跋扈通通都成了昨日黄花,规规矩矩的行为与他昔年往日的二百五行径相比,显得无限娇羞,在御前还得按照御前的规矩来。
肃亲王和皇帝对视一眼,带头跪下:“参见皇上。”
李煦面无表情地看了李熹一眼,又瞄了瞄他身后的李明远和秦风,沉着声,威严又听不出喜怒地道:“起来吧。”
三人纷纷站起。
李熹沉默,秦风悠然,李明远依然摸不清头脑。
高才无声站回皇帝的身边儿,低眉顺眼的变成了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
御书房里有着破晓的晨光,光芒透过雕花窗棱的缝隙,分散成无数缕光阴穿过亘古不变的肃穆宫堂。
肃亲王李熹面色沉闷,数着那光影被分散开来的寸许之光,开口道:“皇上,那个笑眯眯的小子说,能给臣弟一个明白,臣弟就是来等这个明白。”
御书房内一片寂然,随着似箭光影把一切景物人像都定格成了曾经与永恒。
秦风原本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声响盈盈抬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他天生是个笑颜人,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带着三分飞扬的颜色,一侧头,毫不意外地撞上了世子爷探究的目光。
君与臣,父与子,各自想要各自的明白,御前相见,尤其是刚吵的一团乱麻的御前相见,自然容不得市井泼妇扯皮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
李明远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秦风。
秦风也不说话,偏过的脸上将将与一缕光阴交错而过,笑容如梦幻又如泡影。
皇帝居高临下,一言不发,不知是没想好怎么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秦风一拱手,越众而出。
“皇上。”秦风笑容镇定而坦然地道,“还是由臣来说吧。”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除了高才之外的三双眼睛统统落在了秦风的身上。
皇帝面色紧绷而严肃,闻言抿了抿唇,一挥手,默认了。
秦风行礼谢恩,头还没抬起来,就感受到了肃亲王无声抗议的目光。
肃亲王李熹却是满脸的不乐意。
李熹撇了撇嘴,居高临下地哼道:“于公我是当朝亲王,于私我是皇上的皇弟。本王与皇上说话,说大了是国事,说小了是家事……小子,你又是什么人?本王请教皇上的事,你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
肃亲王脸上露出那种轻狂的傲慢,话说的也实在又糙又不中听,语气更别提了,直白而言就是直指秦风,你小子还不够格儿根本王说话,趁本王还没给你扣大帽子,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知难而退从来不是秦九爷的风格,顺杆儿爬蹬鼻子上脸才是他的本质,果然一出手就把肃亲王这老刺头震住了。
秦风闻言头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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