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失望地说:“那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杨一鸣搓搓脸站起身来,顺手把丁子木拉了起来,“去洗澡睡觉,这种事儿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要紧的?你自己也说现在的状态很好,状态好就保持,别把那孩子叫出来。说实话,徐霖那孩子我还真有点儿搞不定。”
丁子木大惊:“他那么难缠?”
“倒也不是难缠,就是封闭得厉害,我一靠近他就他惊慌失措。”
“也许,他真的是很害怕。”
“不是‘也许’,他‘的确’是很害怕。”
丁子木慢慢地说:“杨老师,其实我也上网查过。”
“嗯?”杨一鸣心里警铃大作。
“专业网站我不懂,百度百科我还是能搞定的。”丁子木的声音有些哑,气息开始微微颤抖,仿佛逼着自己面对一个极端恐惧的现实,“我查过造成did的主要原因。”
杨一鸣真是恨死网络了,他急忙说:“丁子木,百度百科并不靠谱,从专业的角度来说……”
“我也看过《二十四重人格》,”丁子木打断杨一鸣,“自从知道我did以后,我看了很多东西,我甚至注册了知网的账号,下载过论文看。”
杨一鸣不说话了。
“至少,就我目前所了解多重人格的产生与童年创伤有密切相关,尤其是性侵害。”丁子木抬起头看着杨一鸣,忽然笑了一下,但不是苦笑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杨一鸣有种看到冰雪消融的感觉。
丁子木说:“如果我真的对感情抗拒,那我大概知道我的病因是什么了。”
我何尝不知道啊……杨一鸣沮丧地想,但是我宁可它是前一种,无论以后我们怎样,我总是希望你能有健康正常的未来。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回忆起过去?”杨一鸣问,“能接受?”
“是的。”丁子木点点头,声音意外地稳定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知道真相。”
“你做好准备了?”杨一鸣脱口而出,他有些恍惚,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丁子木,一个did患者,他的病人;但是他又觉得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用他强大的意念向自己施压,仿佛一个导师在说:“我要知道答案。”
“这需要什么准备?”丁子木说耸耸肩,“大丁也好,徐霖也罢,甚至郑哥……也许还有其他人,谁也没给我准备的时间,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了……杨老师,我以为我已经经历过了最可怕的童年,但显然事实比我以为的还要糟糕。但是……”
丁子木又笑了一下,眼睛亮起来:“我还活着,而且我还想好好活下去,所以,不论多可怕我都要去面对的。”
杨一鸣忍了再忍,到底没忍住走过去抱住了丁子木。
那姿势就像一个老师,一个医生,抱住自己心爱的学生,心疼的病人。
但是,杨一鸣知道,自己是走在悬崖边上的。
***
世界上的事,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杨一鸣还没来得及联系自己的导师,弗里德曼那边也还没来得及开始正式介入治疗,杨妈妈的病情忽然就加重了。icu那边一天下一次病危通知单,杨家姐弟谁也不敢离开医院,二十四小时地守在母亲床边,丁子木坚决且自觉地担负起做饭、送饭的责任。
杨一鸣苦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儿……”
“杨老师,您说这话挺没意思的。”
于是杨一鸣也就不再说了,杨双明私底下问:“这孩子是谁?”
“学生。”
“扯呢。”
“病人。”
“上次住家那个?”
“姐!”杨一鸣无可奈何地说,“你怎么不去当八卦记者?”
“他怎么了?”
“不能说。”
“抑郁症?”
“不能说。”
“还没治好?”
“不能说。”
“现在还住家里?”
“不……嗯。”
“你的‘三省’原则呢?”
“姐,你吃饭吧好吗?”
杨双明打开饭盒,里面装的是清炒西兰花和红烧牛肉,还有半个卤蛋一块鱼排,另外一个圆形小饭盒里是冬瓜汤,还有一个饭盒里装的是切好的水果杂块。杨双明叹口气:“真好,总算能有人照顾你了。”
杨一鸣挫败地放下自己手里的那个饭盒,高举双手说:“饶了我吧姐,他真是病人。”
“所以不能下手?”
杨一鸣把投向母亲的病床,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姐你为什么就不能鼓励我去找个姑娘呢?”
“从你出柜到现在,我给你介绍了多少姑娘了?”杨双明嗤之以鼻,“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有三个月吗?你知道妈跟我说什么吗?妈怀疑你说你双性恋压根就是幌子,其实你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同性恋。”
杨一鸣不说话了,姐弟俩一起沉默下去,房间里只能听到生命体征监控仪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声音。半晌,杨一鸣忽然说:“我喜欢他,我想治好他。”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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