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招通常只用在对敌中途,趁对手不备慑其心魂,而后一鼓作气将其击溃。那些手下败将事后再想到他那凶煞嘴脸和震天咆哮,个个都心有余悸,这今后哪里还敢提及辜鼎天之名。其实,打败他们的并非辜鼎天,而是他们自己。
而似现下这一开头就喊上的,委实不多见。想是这辜鼎天囤怒已极,先是帮中十三名弟兄被卫有刀重创,今日又连番遭这厮轻侮奚落,新仇旧恨,一并涌来。
卫有刀瞅着他这副瘆人模样,却莫名想到了熊。
是货真价实的,栖于野外的,会吃人的狗熊。
那一年,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吧。关中之地多为平原,本该鲜少有熊出没,却偏偏不巧地教他遇上了,更不巧的是,那只熊还饿着肚子。
饿极了的狗熊基本上是见什么吃什么,再多的虫蚁草叶于他而言都只是杯水车薪,难以果腹。所以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它眼前的时候,择其而食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卫有刀至今还记得那熊通体乌黑,长毛浓密,獠牙参差,立起足有二人高,嘴一张,腥臭扑鼻。
他这些年跟着师父闯荡关中,虽未正式涉足江湖,但在师父严酷的训练和艰恶的环境下也磨就了一身胆色。所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并未流露多少畏怯,却将双手探到背后,拔出了鸳鸯双刀。
近半个时辰后,卫有刀跨坐于那只狗熊身上,两手并用,双刀齐柄没入狗熊喉颈,他胳膊、大腿、胸背……几乎全身挂彩,没得一处好肉;脚边也到处是一滩滩的血,分不清哪些是狗熊的,哪些是他的。熊已咽气多时,他却犹自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走近,才想翻身下地,不料刚一抬腰,眼前蓦然一黑,竟昏了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师父。
却不知他旁观了多久。
而此刻,这暴怒的辜鼎天在卫有刀看来,与那只吃人的狗熊亦无分别,唯独多了两把斧头。
不过单从成色来看,这两把板斧亦非俗物。适才卫有刀只一瞥而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将对手的兵器揣了个大概。斧阔五寸,柄长二尺余,面上有纵横交错的网格纹路。他想起师父所配的陨铁刀,刀面也是同样的网格纹。陨铁乃从天外坠石中提炼而成,硬度与镔铁难分伯仲,经过三番淬炼后的陨铁削铁如泥,坚硬无比。硬到个什么程度?拿把铁锯子在陨铁锋刃上推拉几下,锯齿便无影无踪。
一番寻思间,那“狗熊”已张牙舞爪扑了过来,斧口刃厚幽沉,时而斜劈,忽而横扫,似有猎风狂卷,又似虎啸狼嗥。斧头本身厉害,加之辜鼎天膂力非凡,这要实打实地斩将下去,别说人,就是一匹烈马,一头狮子,也会被剁成两半!
卫有刀持身静气,于双斧的缝隙间左躲右闪,双刀连番削抹,却尽是虚招。他从上回第一轮的比试中现学现卖,学那席钊但守不攻,耐心周旋,只待得那必胜一击。
狗熊虽凶暴,个头大,力量大,但灵活度上终逊一筹。像辜鼎天这般的大架子,武艺再高,大斧使得再好,究是笨重之躯,却难敌得灵捷的身手。
再说那辜鼎天见对方一味闪避,斧刃迟迟落不到实处,到底冒了急火,长嘶一声,大斧高起高落,以劈山破天之势,直劈卫有刀天灵盖儿。
便是此刻!
卫有刀双目一拢,瞄准对方起落间胸前命门空档,左脚踏出,屈膝下放,左刀反当敌臂,右手出刀疾刺,且带了个微不可察的拧旋,用以加大杀伤力度。
既快,且准,且狠!
然而卫有刀立时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落势已定的斧头猛然改了方向,诡异地横劈过来,承了落坠之速,其快无比,便要将这大好头颅齐肩斩断!
不可能!
极度震惊的卫有刀只能想到这三个字。
满眼都是双斧反射的白光,统统地,只有白光。
“啊!”
这声惊呼,却是司马流替他喊的——他以为喊出了声,却赫然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何止自己,周围的任何声响,都听不到了。
☆、第九回
就在今日之前,即便那人遇到再大的危险,即使身中奇毒,他都未曾担心太过。因为那个人,似乎根本无需旁人为他多操半点儿心。
他司马流自诩阅尽江湖,见多识广,但卫有刀在某些方面的才能,却往往令他自叹弗如。比如怎么一眼辨识毒菇,怎么捕获可作食用的猎物,被毒虫咬了怎么清理伤口,怎么解毒……这样想来,其实自己一开始便受过他此般恩惠,虽说那次是被其所伤,但自己若非是为救护那一窝雏鸟,也根本不会受伤。
彼时,那人就迎着朝阳站在树下,视线追随着自己从高处跃下的行迹。金辉万缕,投映他褐发千丝,容光焕然,连凤目之上的两排睫毛都历历可数。
不知为何,见到这般专注模样的卫有刀,心底那三分火气消了大半,未多想,便将刀抛还了他。
却不想随后对方甩过来一个纸包,司马流接过一掂再一捏,只觉软噗噗没什么份量,却猜不出里头装了什么。
“凤尾草浆,敷上可以止血!”对面那人说道,“就当爷爷给你赔礼了!”
原来如此。司马流会心一笑,刚想回两句客气话儿,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刀声嚯嚯,急急缩腰后折,右手一轻,鸟巢旋即消失不见,却是卫有刀趁其不备欺身夺了鸟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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