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驼背男人面前的那一堆东西里捡出一件白色的物件儿,不到两寸高,长度不及一个打火机的长度。有头有脚,上了白釉的一个约么动物的造型,我问老殷道:“认识么?”
老殷只看了一眼,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完全没了兴趣,不屑地说道:“你别逗了。”我伸出双手用食指冲他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老殷眼睛立刻放出光来。问那位男人道:“这是什么?”
驼背男人不耐烦地说道:“能是什么?羊。”
我忙道:“对,就是羊。”
我刚才比划的手势是老殷,小白和我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们每次笔划几,代表这件东西至少过了几百年,除了我们三个,没有谁能看得懂。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手势,都是我们三个人平时吃饭喝茶闲聊天儿的时候鸡一嘴鸭一嘴胡乱订下来的。闲来无事逛地摊儿,当着老板的面,我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交流。
我从新坐了下来,打量这位老殷口中所称呼的“老乡。”发现此人没有像我之前所见过的那些“古董推销员”那样,面带的一种狡诈奸猾之像。老殷从我手中拿过那只小瓷羊,仔细端详着,我坐着也没有说话,“老乡”也停止收拾他的宝贝。坐在一边,来回看着我们俩个人。老殷没理他,也没理我,自顾自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我也不想掺合,便不去理他们俩任何一个,顺手抄起一对核桃气定神闲地盘了起来,可是,此刻我早已心潮澎湃,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
老乡似乎受不了我盘核桃时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声响,或者是受不了谁都不发言的死气沉沉的气氛,说道:“您二位谁要?”说完他看看我,我故作轻松笑着摇了摇头,他又看老殷。老殷没接茬儿,该干嘛还干嘛。
我推了老殷一把,老殷这才抬起头说道:“老乡,刚才对不住。”他用手掂着手里的东西,接着说道:“这件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儿。”
老乡咬了咬牙,狠狠说道:“一万。”
老殷哈哈大笑,‘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声骂道:“我艹,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好像他妈的自己是个行家,你怎么不去抢?”
老乡说道:“你让我开价的嘛!”
老殷道:“你也别开价了,我说个数,二百。”
老乡赶紧摇头道:“不行,两百都不够我买回家的火车票。”
我随口问道:“您买火车票去哪儿?”
老乡道:“回家啊?”
我问道:“我问你回什么地方?”
老乡道:“内蒙古。”
我又问道:“你是内蒙古的?内蒙古什么地方?这件东西也是内蒙古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
老乡被我问得很不耐烦,说道:“老板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审问我,和你说了也不妨碍,我是内蒙古鄂尔多斯的,这件东西就是在那儿‘出来的’。”
我心中起疑,还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老殷插话道:“要不我怎么管他叫老乡呢!”说完后继续和老乡划价儿,说道:“四百,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我给您出了票钱。”老乡继续摇头,老殷把瓷羊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就这个,好好说个价儿。”
老乡眼睛都不眨:“就一万。”
老殷划价失败,已然没话可说,我一看,这是聊不下去了,赶紧说道:“你们俩都坐下,这怎么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既然这位老乡打算卖,你也打算买,这样,各退一步,五千。”我一指男子手里拎着的黄布包:“当然,这些一脚踢。”
老乡还没说话,老殷首先急了,怒道:“老刘,你看我身上哪一块儿地方值五千?就这么点儿玩意儿能值五千?你拿我当棒槌?”
老乡也急了,怒道:“什么叫破玩意儿?你懂古玩吗?”说着一指潘家园的方向,续道:“你去隔壁那个院子里看看,可劲挑,你能找到几件真东西?”
老殷没理他,却冲着我发起狠来,说道:“我不要,五千你要,要么让他收拾东西走人。”
老乡从桌子上拿回他的小瓷羊,刚打算放到包里。我一把把他胳膊拉住了,说道:“我要了。”
老乡道:“一万。
我道:“好,您稍等,我去拿钱。您得给我留个电话,有事儿我还得找你。”
老乡留了一个手机号码,拿着钱走了,老殷在一旁不住地埋怨道:“你丫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我拿着看半天,没看出哪儿值一万,连一千都不值,就算,我说它就算,是一件真东西,像你说的有一千年历史,那又怎么样?粗制滥造,没鼻子没眼睛,说不定过去哪个小孩儿撒尿和泥捏着玩儿的。”
老殷所言让人忍俊不禁,我笑言道:“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不是和他是老乡么?我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位内蒙老乡?你老家北京通县,说内蒙人是你老乡,却又从何说起呢?”
老殷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也不作辩驳,只是自己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又倒满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老殷连着喝了四五杯,茶壶里再也倒不出水来,又是一个人静静地发起呆来,老殷显然想起了旧事,我心中倒是也有一桩旧事,见老殷始终不言,我便说道:“一年前,我去过历史博物馆,在历史博物馆里见到一件东西,东西不大,却大有来历,这件东西,叫做《晚唐相州白釉褐彩小瓷山羊》。”
老殷仿佛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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