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行走总容易丧失一切感知,也不知在地下这么走了多久,不远处渐渐有了覆盖面积稍微广一些的亮光,而后两侧的走廊壁开始以锥形向里凹进去,出现了两个不知深度与广度几何的容纳空间。
在某一个地方,原本十分平缓的走廊坡度陡然倾斜,极其突兀的拔地而起,直直通向上方。那陡直的坡度摸上去十分光滑,不像是供人通行,更像是一种方便快捷的滑道。
陡坡上隐约能听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人声,随后不知哪里响起一阵铃铛振动的声音,有嘈杂的声音开始在近处的地面响起,那些声音回荡在幽深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十分清晰。
那声音混合着粗重的呼吸声,脚后跟从脚尖逐渐贴合在地面上的声音,重物与隔壁相撞击的声音。最后都被一阵十分清晰的车轮滚地的声音替代。
柳长洲眼疾手快的拉着陆含章躲进那个未知的容纳空间,刚把垂落在外的衣服藏好,对面的古怪仓库里便推出来一列十分整齐的车队。车夫口鼻上都带着面罩,推着车子训练有素的次第从二人藏身的立面前经过,柳长洲清楚的看到那些平板车上全都是装的鼓囊囊的麻袋。
等那伙人走远以后,俩人照猫画虎得也把自己腰带拉上来捂在口鼻上,垫着脚做贼似的往那空间里走,走了不大会儿,光线逐渐亮起来,视野也逐渐开阔——
只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下仓库里整整齐齐的堆着不计其数的粗线麻袋,那些麻袋的脚下围绕着一圈掉落在地的粮食颗粒。接近地面的粮食袋子都被耗子啃出了大洞,粮食近距离撒成一个扇形,与耗子粪混杂不清。四周的墙壁上嵌着几栈蒙昧不明的油灯,在油灯光线范围内的墙壁上是一层密密麻麻的腐蝇。
捂在口鼻上的布料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周围肮脏腐败的空气几乎无孔不入。
柳长洲的肩背突然松懈下来,平时总上挑带勾的眼尾也慢慢拉平,整个人沉默得犹如一柄饮血的刀,浑身陡然杀气四溢——这压根儿不是料想中被吞吃落入私人腰包的两千石粮,而是两万石、二十万石!还是发霉变质的!
贺云好大的狗胆!
陆含章看着这些混杂着老鼠洞的粮食堆若有所思,他皱着眉细细想了会儿,牵了牵柳长洲的衣袖,用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两个字——
瘟疫。
柳长洲怒气尚未平复,回头看过来的眼神里都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冰冷,陆含章这时候才能真正相信,自己定位为“一个大活宝”的人真的是一个首领。
他靠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在你们到来之前,华容下属一个村子里爆发一起大面积瘟疫。”他指了指随处可见的老鼠洞,“这么看来应该是鼠疫。从出现症状到人死亡,前后不超过半个月,那个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最后都被烧死。卿云从丝客那里听来的消息,几乎每年,都会有几个村子出现这种情况,时间也几乎都在新粮上市的前后。”
柳长洲点点头,大拇指越过肩膀弯曲向后,比了个“撤”的动作。
在重新退回到坍塌坑道的入口处时,先时出发的那一队粮车都挤在一堆,几个车夫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柳长洲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叠刀片,看也不看的飞了出去,连个声响都没有,几个人喉口喷血气绝而亡。
他俩沿着断掉的走廊继续向东走,出来时的洞口掩映在一个乱石堆里,几步远处就是官道。
两人离开那个十分神秘的地下粮库后,刚回到城郊边缘,大老远便能看见城门口一群城役在支帐篷。走得近了,有一股腐烂的味道冲天而起,能看见帐篷下被人为挖出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坑,那么大的坑底只有一个死人,而粗略估计坑底足可以装上百人。这几乎是一种大面积死亡来临的信号。
不知是种巧合还是陆含章纯属乌鸦嘴。
柳长洲毫无预兆的握紧了陆含章的胳膊。
陆含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仿佛一眼能洞穿他的心事,安慰似的道:“我没事,卿云吃不惯当地的粮,我们吃的粮都是我吩咐他从江南运丝的时候捎带来的。”
进到城内则更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
明明早上出发前还一片祥和安宁的华容城,仿佛突然被诅咒了似的,遍地都是奄奄一息的百姓。有些还勉强能走动,有些直接卧倒在地。并且这种瘟疫似乎格外挑人,和那个见鬼的粗脖子病一样,是种欺软怕硬的病——
倒地不起的几乎全是些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目力所及的人或紧或慢得都在走向衰弱。但十分奇怪的是,那些人表面什么症状都看不出来,统一的面色苍白,似乎失血严重,但皮肤却十分完整,表面没有任何出血失血的迹象。
这无疑证实了陆含章的想法——只有穷人家才会在刚刚上缴完公粮以后跑去粮行买粮,而富人家在缴足了公粮后剩余的粮也绰绰有余。他们方才所见到的,在耗子和腐尸的沾染下早已变质发霉的大米就是这些买米之人的口粮。
……哀民生之多艰。
当朝堂上的高官厚禄者们还在为着一些政策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时,有没有人能够走出来,亲眼看一看这些措施加诸于民究竟利弊几何?贪官污吏纵然可恨,可眼下这副人间惨象如果刨根追底的话,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大庆太穷了。
而新皇推出来的措施一层一层递推到基层,也早就被曲解的面目全非。
没一会儿,中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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