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躬着身子,想了想,道:“奴婢七岁开始伺候陛下,如今已二十七年有余。”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张平心里惴惴的,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能伺候陛下,是奴婢的福气。”
宁惠帝转过身,道:“回去罢。”
☆、 雾散
白昼正在缓缓变短,天气也渐渐亮起来。国都的北门,一轮金日洒在大地上,照得热气似乎不断从大地上散发出来,金灿灿的阳光显得悲悯而慈悲,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顾云钦一身青袍站在众将士前,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在他的脸,原本柔和的脸染上了一抹坚硬。
“邢仁就此别过,侯爷回吧。”一身铠甲,高大挺拔的人,脸上带着浅得不能再浅的笑,说道。
顾云钦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战马上也是一身铠甲,脸色却有些不好的太子,垂下眼,温声道:“早去早回。”说完便转身作揖朝太子行礼,以示尊敬,然后直起身,转身离去。
萧艺目光一直追着顾云钦,看着顾云钦一如当年风度翩翩的身影,收回目光,转身上马又看到身旁的太子,难得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
萧艺骑着马走到队伍前头,然后带着军队有秩序地离开。
顾云钦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登上城楼,目送萧艺离去,直到大军的尾巴也消失的路径中。
朝堂上对于太子忽然随军,猛地炸开了锅。以陈皇后的弟弟陈奇为首的太子一党首先提出反对。
邹太常走出队列一步,在大殿上跪下,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太子乃储君,是国之根本,北方月氏凶狠,太子随军,恐有意外呀!”
“臣附议。”有一个官员走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上七七八八地跪着大臣,宁惠帝一声不吭地看着大殿上跪着的人,扫了一眼朝堂,沉声道:“还有人吗?”
朝堂一片安静,陈奇静静地站在队列之首,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
“张平。”
一旁躬身候着的张平立即微微侧身朝向宁惠帝,道:“奴婢在。”
“拟朕旨意,众卿既然如此心疼太子,文官全部派到太子途经之地的地方,武官即可启程,跟随太子。不得异议,违者,诛九族。”
宁惠帝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寻常,却惊得跪在地上的一帮人一身冷汗。
原本还有人想谏言,但“诛九族”三个字让大多数人都安静下来。陈奇身为大将军,也不可能为此葬送自己一世荣华,还率先说道:“陛下英明。”
与陈奇相对而立的丞相王仁脩一脸平和地看了陈奇一眼,也随百官一起道:“陛下英明。”
之后,朝堂的风向主要集中在南方的旱灾、水利等问题,安排了大宁军队的粮草供给便退了朝。
宁惠帝退了朝之后,换了身衣服便出了宫。
“云翳居”一座低调而富有江南气息的宅院,位于国都内城的一个偏僻的角落。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仙楹架雨,若披云翳之宫。”
宁惠帝站在云翳居的门前,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那人谈起诗词,脸上带着清朗笑意,下巴微扬的模样。
但也只是一瞬,宁惠帝便走进宅院。沿途很少遇到下人,即使有,也只是轻轻躬身或屈膝行礼,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宁惠帝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后花园,穿过铺满打磨光滑的小鹅卵石的小径,走进拱门,一个种满朱缨的院子。
此刻的顾雨笙正在书房里,靠着脑海里仅有的回忆魔怔似地,不停地,画着自己逃避了许久的人。
无数的感情被发酵,不愿面对的感情,犹如鲜血被血淋淋地摆在面前,由不得顾雨笙再忽视。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紫央见到宁惠帝很镇定地行了礼,然后便告诉了顾雨笙的所在。
宁惠帝刚进门,顾雨笙便发现了,猛地抬头,晶亮的双眸瞬间失色,又立即恢复镇定,放下笔,从书案后走出,行礼道:“罪女见过父皇。”
宁惠帝:“起来吧。”然后背着手走到书案旁。
顾雨笙一起来看到宁惠帝的动作,想要出声阻拦,却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么做的资格和资本,只得沉默。
书案一边厚厚的一沓画纸,一张墨迹未干的画纸摆在书案正中,上面是与宁惠帝有七分相似的人。
宁惠帝转过头,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顾雨笙,忽然有些想笑,当然只是想想,身为一个帝王,宁惠帝只能沉着声音,以一种不悲不喜的语调问道:“在想晔儿?”
顾雨笙有些窘然,不知道宁惠帝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垂着的眼睑下的眼眸动了动,回答道:“是。”
有的时候,实话虽然可能会暴露自己,但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宁惠帝:“收拾好东西,回惠王府吧。”
顾雨笙惊愕地抬起头,“啊?!”然后又低下头,行礼道:“罪女御前失仪,请父皇恕罪。”
宁惠帝:“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你有无罪过,朕心里有数。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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