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大人的儿子?与我走一趟罢。”
直至未时,陆禾方醒来。
她前脚刚洗漱打理完,宜阳后脚便到。
内侍婢女拥簇,额饰脂粉扑面,华贵衣衫修容。
“殿下。”陆禾与暖阁内的侍女一道跪下,腰间的革带系到一半,悬而未落,官服松松垮垮地掩映病痛一日后更显苍白孱弱的身形。
宜阳绕着她踱步半晌,才似笑非笑道:“陆大人今日脾气这般和善了?”
陆禾双膝跪直,平视着宜阳腰间所系剔透红玉,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受暑热所累,身体困乏,头脑晕胀,言语冲撞了殿下。今日醒来所见,汤药暖衾,锦衣软榻,无不是殿下所恩赐,臣愈感羞愧万分,恳请殿下责罚。”
宜阳捏起她的下颌,使之与己对视,乌黑的眸子里当真再无昨日的半分桀骜不驯。
昨日烈女宽衣,今日英雄屈膝,纵是挨了平生第一记巴掌,宜阳心里也解气了不少。
屏退仆从后,房内又只剩她二人,与昨日相差无几。
“说罢,你女扮男装混入科举出仕,有何目的?”无论陆禾言行是否僭越,举止几分轻挑,宜阳并不十分在乎,之所以费尽周折瞒天过海请不会步入鲁王眼线的女大夫入府治病,只是为了亲自当面询问罢了。
陆禾的下颚被宜阳的两根削葱指头捏得生疼,她垂下眼睑瞥了眼月牙盖上的一抹胭脂红,颇为费劲地启齿答复:“臣出身低微,父亲乃一介行脚商人,母亲居家纺丝织布维持家用。祖父临终前的遗愿是家里能出个出将入相的人才,为国效力。只恨饥荒不断,水患频频,臣的哥哥弟弟俱英年早逝,家父重孝道,既应承了祖父便不会食言,只得忍痛命臣从小扮作儿郎,以期及第为官。”
“故事编得不错,哪个勾肆新开的戏台?”说得越是平淡顺畅,天衣无缝,宜阳越是轻易不肯相信。
“殿下生于安乐,富贵荣华,困于宫禁皇城中俯瞰粉饰太平,自是不曾知晓何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大病初愈,跪了区区片刻,陆禾便有些支撑不住,两腿微颤。
“粉饰太平?”宜阳松开手指,令陆禾可得一瞬喘息之机。她捋了捋耳边碎发,眼神玩味,语气咄咄,“你殿试的策论莫非也敢用这样的词语?查核审验的主考官是哪位,我倒想知道是你胆子大,还是他胆子大些。”
一阵窸窣声响,池良俊疾步走入,将陆禾视若无睹,附耳与宜阳悄声说道。
宜阳脸色微变,竟不再与陆禾作过多纠缠,飒飒迎风出门。
忽闻掷地震响,宜阳脚步微滞,旦闻身后陆禾磕头郑重道:“臣恳求殿下,来生愿结草衔环相报。”
第10章
前几日,生性好动的宜阳向淳祐帝求得出城游猎的机会,领了上百护卫往冀州郊外的山林射鹿猎鸟。淳祐帝爱女心切,任宜阳再如何得寸进尺的相求都舍不得她有半□□涉险境的可能,限制划定她出行所能往来的山川乡落。如是一来,便削减甚至丧失了不少纵情玩乐的兴头。
宜阳自然不是百依百顺,她阳奉阴违,次次游猎都拣着僻静的小路快马扬鞭,风发肆意。
以往并无何人胆敢背着这位主子给陛下吹耳边风,可这次,因着归程赶路选了捷径难免踩踏农田惹得民生怨道,竟不识好歹地为了几亩秧苗寻上城里的顺天府击鼓告状,那顺天府尹倒也是个能耐的,仅凭着庶民百姓的三言两口认定此事乃宜阳随行的护卫马队所为,上书参了护卫将领一本。
明着是参护卫将领,暗地里分明是冲着宜阳而来。
淳祐帝着人往公主府上传话,召她入宫。
宜阳事先知晓内情,并不如何慌张错乱,进殿请安后乖顺地有问必答,跪着也比往日老实安分不少,说到动情处还在白皙的小脸上增两行我见犹怜的清泪,哽咽认错,还大发慈悲地陈情恳请父皇恩准她动用府中私库安抚秧苗被踩踏一空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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