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印暄皱眉问。
“就在半个时辰前……陆大人这两日都在太医署开设道场,通宵诵念禁文。半时辰前,香案上法灯突然尽灭,同时陆大人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臣等扶起他时,已是面如金纸、奄奄一息。陆大人留下遗言道:‘愧道行浅薄,不能降妖除魔,有负圣恩,自当谢罪于九泉之下。斗法乃以命相搏,对方是个中高手,皇上切切提防、提防……’便溘然长逝了。”周冶说到这里,竟难以自己,伏地啜泣起来。
印暄喑默片刻,叹道:“难得他一片忠心。周冶,你就替朕厚葬他,好好抚恤他的家人。”
“微臣遵旨。”周冶哽咽道。
印暄挥退他,心底生出几分烦闷不安。
如果玄鱼观微一道人在此,应该可以对付,可惜他眼下身在北疆……也不知那些皇家寺庙道观里,还有什么高人有能力解决此事。印暄忖度一番,命人传下第三道圣旨:召天觉寺四位长老入宫见驾。
“竟然发生了这等事……”印云墨喃喃道。
左景年见他陷入沉思,手中还不自觉地摩挲着一个乌黑的棋奁。他不想打扰对方的思绪,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心里有些奇怪:近来公子怎么总抱着这个棋罐,仿佛要用掌心将里面的黑子煨熟似的。
良久,印云墨长吁口气,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今日是第几日了?”
“什么第几日?”
“我的大限之期啊。不是说有人在宫中施展邪术,皇上给我三日期限,叫我足不出户地解决,否则就——”他伸直手掌,似笑非笑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左景年忧心忡忡道:“君无戏言,公子难道一点也不为身家性命担忧……算了,劝也白劝,今日是第二日,只剩明日一天时间了。公子,我看你还是向皇上恳辞谢罪,求他格外开恩,也许——”
“也许明日我就有办法了。”印云墨截断他的话,不以为然地笑道,“好啦,你就别为我的脖子操心了,它看着是细了点,实际上还是相当牢固的。”
左景年无奈地剜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对了,明早想办法过来一趟,可否?”
“可以。”左景年点了点头,临走前将一个封了口的灰褐色囊袋塞进印云墨手中。
“这是什么?”印云墨用手捏了捏,感觉柔韧而有弹性。
“用牛皮缝制的,可以灌进热水,放在被窝里暖脚。”左景年淡淡道。
印云墨看着他,慢慢露出了一抹柔和而明媚的笑意,将暖水袋揣进了怀里,“原来左大人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般清楚,此情此意,尤胜鹣鲽。”
左景年心头倏地一乱,匆忙移开视线,“公子又在开玩笑了。”他低声道,一转身脚步生硬地走了。
入夜,一队宫女手持灯火,安静地从两面朱红高墙间的狭长通道鱼贯而过。
一名宫女用手背掩口打了个呵欠,不料一阵阴风从后方吹来,险些将灯笼吹脱手。她连忙停步,稳住细长的宫灯提手,查看内中的蜡烛是否打翻。
身后响起一个女子声音:“说,皇上今夜临幸哪宫?”
宫女听她言语不逊,也没好声气地抢白一句:“圣驾爱临幸哪宫就临幸哪宫,我怎么知道!”言罢只听背后“唏”的一声,像人恼怒时从喉头发出的气音,她这才想起,自己走在队末,后面哪里还有人?
心惊之下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发飘蓬的人头正横眉怒目地瞪着她,悬空的头颅下一串血淋淋的内脏,拉拉杂杂几乎拖到了地上。
“贱婢,胆敢用这种语气回本宫话!”人头厉声叱道,张口露出两排森然利齿,朝她扑来。
“啊——”凄厉的尖叫声仿佛被一把剪子猛地裁断,戛然而止。
人头咽着血沫,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哀语:“皇上又留宿哪宫去了……皇上……”而后高高向上飘起,消失在夜色中。
等到前方那队宫女闻声回转,青石地上只余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四位高僧大德倾尽全力诵经作法,一夜之间宫中仍发生三起离奇凶杀,流言纷纷说是鬼头杀人,你们倒说说,朕这皇宫究竟还能不能住了?!”印暄拍案而起,指着阶下一干和尚、道士斥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平时白白受着皇家香火供养,关键时候竟然没一个顶用!”
阶下一干人无不低头谢罪:“请陛下息怒。”
印暄深吸口气,按捺下满腔怒火。他本就怀疑皇家道观寺庙里养的这些个所谓高僧真人究竟有几分真本事,如今更是认定他们不过是一般欺世盗名之辈,平日里靠些微末技巧装神弄鬼、糊弄百姓,一到真上场时就全都露了馅。
一名须眉皆白、体型胖大的老和尚行礼道:“陛下,此事确系有人在幕后施展邪术,操纵女尸头颅杀人。老衲几人查验过娘娘遗体后,一致猜测对方可能是降术高手。”
“降术?”印暄眉一皱,“当初陆名延说是管狐之术,还说凶手合着镜湖布了个箭指禁宫的煞阵,怎么又跑出个降术来了?”
“这……陆大人根据挖掘出的猫狗残尸,判断是管狐之术,老衲虽觉得有些道理,但未敢定论。如今再看纵尸杀人的手段,恐怕那些猫狗尸体只不过是个幌子,凶手故布疑阵,假借管狐手法制造迷雾,旨在引追查之人寻错方向,自身好趁乱得手。”
另一名手持拂尘的灰衣道人接口道:“灵澄禅师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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